寧國府除夕祭宗祠 榮國府元宵開夜宴話説寳玉見晴雯将雀金裘補完，已使的力𥁞神危，𢗅命小丫頭子来替他搥着，彼此歇下，没一頓飯時，天已大亮了，且不出門，只呌：快傳大夫。一時王太醫来胗了脉，疑惑道：昨儿已好了些，今日如何反虗浮微縮起来？敢是吃多了飲食？不然，就是勞了神思，外感却到清了。這汗後失扵調養，非同小可。一面説，一面出去開了藥方進来。寳玉看時，已将踈散驅邪諸
藥减去，倒添了茯苓、地黄、當歸等益神養血之劑。寳玉一面𢗅命人煎去，一面嘆説：這怎麽處？倘或有個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睡在枕上，噯道：好太爺，你幹你的去罷，那𥚃就得癆病了。寳玉無奈，只得去了。至下半天，説身上不好，就回来了。晴雯此症雖重，幸𧇊他素習是個使力不使心的。再者素習飲食清淡，饑飽無傷。這賈宅中的秘法，無論上下，只畧有些傷風咳嗽，總以静臥爲主，次則服藥。故扵前日一病時，静卧了兩三日，又謹慎服藥調治。如今勞碌了些，又
加倍養了幾日，便漸漸的好了。近日園中姊妹皆各在房中吃飯，炊爨飲食亦便。寳玉自能變法，要湯要羹調停，不必細説。襲人送母殯後，業巳回来。麝月便将平兒所説宋媽墜兒一事，並晴雯攆逐墜兒出去，也曾回過寳玉等語，一一的告訴了一遍。襲人也没别説，只説太性急了些。只因李紈亦因時氣感冒，邢夫人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過去朝夕侍藥，李嬸嬸之弟又接了李嬸和李紋、李𦂶家去住幾日。寳玉又見襲人常常思母含悲，晴雯猶未大愈，因此詩社之
日，皆未有人作興，便空了幾社。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鳳姐治辦年事。王子騰陞了九省都檢點，賈雨村補授了大司馬，協理軍機，參贊朝政，不題。且説賈珍開了宗祠，看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俻懸供遺真影像。此時榮、寧二府，内外上下，皆𢗅𢗅碌碌。這日寧府中尤氏正起来同賈蓉之妻打點送賈母這邉的針線禮物，正值丫頭捧了一茶盤押歲的錁子進来，回説：興兒回奶奶：前兒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兩六錢七分，𥚃頭
成色不等共，總傾了二百二十個錁子。説着，遞了上去。尤氏等看了一看，只見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筆錠如意的，也有八寳聫春的。尤氏命人：收起這個来，呌他把銀子錁快快交進来。丫鬟荅應去了。一時賈珍進来吃飯，賈蓉之妻迴避了。賈珍因問尤氏：偺們春季恩賞可領了不曾？尤氏道：今兒我打發蓉兒闗去了。賈珍道：偺們家雖不等這幾兩銀子使，多少是皇恩。早闗了来，給那邉老太太見過，辦了祖宗的供，上領皇恩，下則是托祖宗的福。偺們那
怕用一萬銀子供祖宗，到底不如這個體面，又是沾恩錫福的。偺們這様一兩家之外，那些世襲窮官兒，若不仗着這個銀子，挐什麽上供過年？真正皇恩浩蕩，想的周到。尤氏道：正是這話。二人正説着，只見人回：哥兒来了。賈珍便命：呌他進来。只見賈蓉捧着一個小黄布口袋進来。賈珍道：怎麽去了這一日？賈蓉陪笑回説：今兒不在禮部闗了，又分在光禄寺的官上。因又到了光禄寺，𦆵領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兒們都説：問父親好，多日不見，都着實想念。賈珍笑道：他
們那𥚃是想我，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東西，就是想我的戲酒。一面説，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錫四字，那邉又有禮部祠祭司的印記，又寫着一行小字，道是：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法，恩賜永遠春祭賞共賞二分净折銀若干兩，某年月日龍禁尉候補侍衛賈蓉當堂領訖，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個硃筆花押。賈珍吃過飯，盥𠻳换了𫗈帽，命賈蓉捧着銀子，跟了過来，回過賈母、王夫人，又至這邉回過賈赦、邢夫人，方回家去。取出銀子，命将布袋
向宗祠火爐内焚了。又命賈蓉道：你順便去問問你璉二嬸子，正月裏請客的日子擬了没有？若擬定了，呌書房𥚃明白，開了单子来，偺們再請時，就不能重犯了。舊年不留神，重了幾家，人家不説，偺們不留心，到象兩宅商議定了，送虚情怕費事的一様。賈蓉𢗅荅應了過去。一時挐了請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了。賈珍看了，命：交與賴昇去看了，請人别重了這上頭的日子。因在𠫊上看着小厮們抬圍屏，擦抹凡案金銀供器。只見小厮手𥚃挐着個禀帖並一篇賬目，
回説：黑山村的烏庄頭来了。賈珍道：這個老砍頭的今兒纔来。説着，賈蓉接過禀帖和賬目來，𢗅展開捧着。賈珍倒背着手，向賈蓉手内看紅帖，上寫着：門下庄頭烏進孝叩請爺、奶奶萬福金安，併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榮貴平安，加官進禄，萬事如意。賈珍笑道：庄家人有些意思。賈蓉也𢗅笑説：别看文法，只取個吉利罷了。一面𢗅展開单子看時，只見上面寫着：大鹿三十隻，獐子五十隻，鹿子五十隻，暹猪二十隻，湯羊二十個，龍猪二十個，野猪二十個，家臘猪
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風乾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十尾，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鷄、鴨、鵞各二百隻，風鷄、鴨、鵞各二百𨾏，野鷄、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觔，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乾二十觔，榛、杏、桃、松仁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乾蝦二百觔，上等選用銀霜炭一千觔，中等的二千觔，柴炭三萬觔，玉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炕五十斛，雜榖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乾菓一車，外賣糧食牲口
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外門下庄頭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四隻，活黑兔四對，白𪞃四對，活錦鷄兩對，洋鴨兩對。賈珍便命：帶進他来。一時只見烏進孝在院内磕頭請安。賈珍命人拉他起来，你還硬朗。進孝回道：托爺的福，還走的動。賈珍道：你兒子也大了，該呌他走走也罷了。烏進孝笑道：不瞞爺説，小的們走慣了，不来也悶的慌。他們可不是都願意来見見天子脚下的世面？他們到底年輕，怕路上有閃失，再過幾年，就可以放心了。賈珍道：你走了幾日？烏
進孝道：回爺的話，今年雪大，外頭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日忽然一暖一化，路上竟難走的狠，躭擱了幾日，走了一個月零兩天，是因日子有限了，怕爺心焦，可不趕着来了？賈珍道：我説呢，怎麽今兒𦆵来？我𦆵看那单子上，今年你這老貨又来打擂臺来了。烏進孝𢗅前進了兩步，回道：回爺説，今年年成實在不好，從三月下雨起，接接連連直到八月，竟没有一連晴過五日。九月𥚃一場碗大的雹子，方近打了一千三百里地，連人帶屋子並牲口糧食，打傷了上千上萬
的，所以𦆵這様。小的並不敢説謊。賈珍皺眉説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兩銀子来，這彀作什麽的？如今你們一共只剩了八九個庄子，今年到有兩個報了旱潦，你又打擂臺，真真是呌别過年了。烏進孝道：爺的這地方還算好呢。我兄弟離我那𥚃只八百多地，誰知竟又大差了。他現管着那府𥚃八處地，比爺這邉多着幾倍，今年也只這些東西来，不過多二三千銀子，也是有饑荒打呢。賈珍道：正是呢，我這邉都可已，没有什麽別項大事，不過是一年費用，多呢，
我受用些；少呢，我受些委屈就省些。再者，年例送人請人，我把臉皮厚些，可以省些，也就完了。比不得那府𥚃，這幾年添了許多花錢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銀子産業，這二年倒賠了許多，不和你們要，找誰去？烏進孝笑道：那府𥚃如今添了事，是有去有来，娘娘和萬歲爺豈不賞的？賈珍聴了，笑向賈蓉等道：你們聴聴他這話，可笑不可笑？賈蓉等𢗅笑道：你們山抝海沿子上的人，那𥚃知道這道理？娘娘難道把萬歲爺的庫給了我們不成？他心𥚃縂
有這心，他也不能作主，豈有不賞之理？按時到莭，不過賞些彩緞、古董頑意兒，總賞不過一百兩金子，𦆵值一千兩銀子，彀一年的，什麽這二年那一年不多賠出幾千銀子来？頭一年省親，連盖花園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兩年再省一回親，只怕就净窮了。賈珍笑道：所以他們庄家人老實，分明不知𥚃頭的事。黄柏木作磬槌子外頭體面𥚃頭苦。賈蓉又笑向賈珍道：果真那府𥚃窮了。前兒我聴見鳳姑娘和鴛鴦悄悄的商議，要偷出老太太的東
西去當銀子呢。賈珍笑道：那是你鳳姑娘的鬼，那𥚃就窮到如此！他必定是見去路太多了，實在賠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項的錢，先設出這個法子来，使人知道，就窮到如此了。我心𥚃却有個算盤，還不至如此田地。説着，便命人帶了烏進孝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話下。這𥚃賈珍吩咐将方𦆵各物留出，供祖的将各様取了些，命賈蓉送過榮府𥚃去。然後自己留下了家中所用的，餘者派出等第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臺底下，命人将族中的子姪喚来，散與他們。接着榮
府也送了許多供祖之物及與賈珍之物。賈珍看着收拾完俻供器，靸着鞋，披着猞猁猻大裘，命人在𠫊柱下石磯上太陽中，鋪了個大狼皮褥子坐下，看各子姪們来領取年物。因見賈芹亦来領物，賈珍呌他過来説道：你作什麽也来了？誰呌你来的？賈芹垂手回説：聼見大爺這𥚃呌我們領東西，我没等人去呌就来了。賈珍道：我這東西，原是給你那些閑着無事的、無進益的小叔叔小兄弟們的。那二年你閑着，我也給過你的。你如今在那府𥚃管事？家廟𥚃管和尚
道士們，每月又有你的分例外，這些和尚道士分例銀子，都從你手𥚃過，你還来取這個来了，太也貪了。你自已瞧瞧，你穿的可像個手內使錢辦事的？先前你説没進益，如今又怎麽了？比先到不像了。賈芹道：我家𥚃原人口多，費用大。賈珍冷笑道：你還支吾我！你在家廟𥚃幹的事，打諒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𥚃，自然是爺了，没人敢違抝你。你手裏又有錢，離着我們又遠，你就爲王稱霸起来，夜夜招集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這會子花的這個形像，你還敢領東西来？
領不成東西，領一頓馱水棍去𦆵罷。等過了年，我和你璉二叔説，換回你来。賈芹紅了臉，不敢荅言。忽見人回：北府水王爺送了字聯荷包来了。賈珍𢗅命賈蓉出去款待，只説：我不在家。賈蓉荅應去了。這𥚃賈珍看着。領完東西，回房與尤氏吃畢晚飯，一宿無話。至次日，更比往日𢗅，都不必説。到了臘月二十九日，各色齊俻，兩府中都換了門神、對聯、掛牌，新油了桃符板，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𠫊、煖閣、内𠫊、内三門、内儀門、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邉
階下一色硃紅大高照，點的兩邉金龍一般。次日，由賈母有封誥者，皆按品級穿朝服，坐八人大轎，帶領衆人進宫朝賀。行禮飲宴畢回来，便到寧國府煖閣前下轎。諸子弟有未隨入朝者，皆在寧府門前排班伺候，然後引入宗祠。且説薛寳琴是初次進賈府宗祠，便細細留神打諒。原来寧府西邊另一個院宇，黑油漆栅欄，内五間大門，上面懸着一匾，寫着是賈氏宗祠四個大字，旁書衍聖公孔繼宗書。兩邉有一副長聨，寫道是：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功名貫天，
百代仰蒸𡮢之盛。亦是衍聖公所書。進入院中，白石甬路，兩邉皆是蒼松翠柏。月臺上設着青緑古銅鼎𢑱等器。抱厦前上面懸一九龍金字匾，寫道是星輝輔弼，乃先皇御筆。兩邉一副對聨，寫道是：勲業有光昭日月， 功名無間及兒孫。亦是御筆。五間正殿前懸一閙龍填青匾，寫道是慎終追遠四字。旁邉一副對聨，寫道是：
红楼梦
| 传统分类: 子部 | 小说类 | 白话之属 现代分类: 文学 | 小说 作者: 清 曹雪芹 著 朝代: 清 版本: 戚蓼生序抄本石头记 刊印朝代: 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