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準繩也。縣法者,法不法也;設賞者,賞當賞也。法定之後,中程者賞,缺繩者誅。
尊貴者不輕其罰,而卑賤者不重其刑。犯法者雖賢必誅,中度者雖不肖必無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剬有司,使無專行。法籍禮義者,所以禁君使無擅斷也。人莫得自恣則道勝,道勝而理達矣,故反於無爲。無爲者,非謂其凝滯而不動也,以其言莫從己出也。夫寸生於𥢕,𥢕生於日,日生於形,形生於景,此度之本也。
樂生於音,音生於律,律生於風,此聲之宗也。法生於義,義生於衆適,衆適合於人心,此治之要也。故通於本者不亂於末,覩於要者不惑於詳。法者非天墮,非地生,發於人間而反以自正。是故有諸己不非諸人,無諸己不求諸人,所立於下者不廢於上,所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所謂亡國,非無君也,無法也;變法者,非無法也,有
法者而不與用無法等。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爲檢式儀表,故令行於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故禁勝於身,則令行於民矣;聖主之治也,其猶造父之御,齊輯之于轡御之際,而急緩之于脣吻之和,正度于胷臆之中,而執節于掌握之間,内得於心中,外合於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而旋曲中規,取道致遠而氣力有餘,誠得其術也。是故權勢者,人主之車輿也;大臣者,人主之
駟馬也。體離車輿之安,而手失駟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是故輿馬不調,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爲治。執術而御之,則管晏之智盡矣;明分以示之,則蹠蕎之姦止矣。夫據除而窺井底,雖達視猶不能見其睛;借明於鑑以照之,則寸之分可得而察也。是故明主之耳目不勞,精神不竭,物至而觀其象,事來而應其化,近者不亂,遠者治也。是故不用適然之數,而行必然之
道,故萬舉而無遺策矣。今夫御者,馬體調于車,御心和于馬,則歷險致遠,進退周游,莫不如志。雖有騏驥騄駬之良,臧獲御之,則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故治者不貴其自是,而貴其不得爲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毋曰弗求;勿使可奪,毋曰不爭。如此,則人材釋而公道行矣。美者正於度,而不足者建於用,故海内可一也。夫釋職事而聽非譽,棄公勞而用朋黨,則竒材佻長而干次,守官者雍遏而不進。如
此,則民俗亂於國,而功臣爭於朝。故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執下,釋之而不用,是猶無轡御而馳也。群臣百姓反弄其上。是故有術則制人,無術則制於人。吞舟之魚,蕩而失水,則制於螻蟻;離其居也。猨貁失木,而擒於狐狸,非其處也。君人者釋所守而與臣下爭,則有司以無爲持位。守職者以從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
轉任其上矣。夫貴富者之於勞也,達事者之於察也,驕恣者之於恭也,勢不及君。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爲之,則智日困而自負其責也。數窮於下,則不能伸理;行墮於國,則不能專制。智不足以爲治,威不足以行誅,則無以與天下交也。喜怒形於心者,欲見於外,則守職者離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從風,賞不當功,誅不應罪,上下離心,而君臣相怨也。是以執政阿主,而有過則無以責之;
有罪而不誅,則百官煩亂,智弗能解也;毁譽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本而反自修,則人主逾勞,人臣逾逸。是猶代庖宰剥牲而爲大匠斲也。與馬競走,觔絶而弗能及,上車執轡,則馬死于衡下。故伯樂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無御相之勞而致千里者,乘於人資以爲羽翼也。是故君人者,無爲而有守也,有爲而無好也。有爲則讒生,有好則諛起。昔者齊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餌之;虞君好寳,而晋獻以
璧馬釣之;胡王好音,而秦穆公以女樂誘之;是皆以利見制於人也。故善建者不拔。夫火熱而水滅之,金剛而火銷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化者,物莫能勝也。故中欲不出謂之扃,外邪不入謂之塞。中扃外閉,何事之不節;外閉中扃,何事之不成!弗用而後能用之,弗爲而後能爲之。精神勞則越耳目淫則謁故有道之主,滅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責實,使自司。任而弗詔,責而弗教,以不
知爲道,以柰何爲寳。如此,則百官之事各有所守矣。攝權勢之柄,其於化民易矣。衛君役于路,權重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託勢者勝也。故枝不得大於榦,末不得强於本,則輕重小大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屬於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屬於大也。是故得勢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是故十圍之木,持千鈞之
屋;五寸之鍵,制開闔。豈其材之巨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墨翟修先聖之術,通六藝之論,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義從風,而爲之服役者,不過數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則天下徧爲儒墨矣。楚莊王傷文無畏之死於宋也,奮袂而越,衣冠相連於道,遂成軍宋城之下,權柄重也。楚文王好服解冠,楚國效之;
趙武靈王貝帶鵔翿而朝,趙國化之。使在匹夫布衣,雖冠獬冠,帶貝帶鵔翿而朝,則不免爲人笑也。夫民之好善樂正,不得禁誅而自中法度者,萬無一也。下必行之令,從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隂未移,而海内莫不被繩矣。故握劍鋒以離北宫子、司馬蒯蕢,不使應敵。操其觚,招其末,則庸人能
以制勝。今使烏獲、藉蕃從後牽牛尾,尾絶而不從者,逆也。若指之桑條以貫其鼻,則五尺童子牽而周四海者,順也。夫七尺之撓,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爲資。天子發號,令行禁止,以衆爲勢也。夫防民之所害,開民之所利,威行也。若發堿决塘,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風而馳易以遠,桓公立政,去食肉之獸,食粟之鳥,係罝之網,三舉,百姓說。紂殺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斮朝涉者之脛
而萬民叛,再舉而天下失矣。故義者非能徧利天下之民,利一人而天下從風;暴者非盡害海内之衆也,害一人而天下離叛。故桓公三舉而九合諸侯,紂再舉而不得爲匹夫。故舉錯不可不審。人主租歛於民也,必先計歲收,量民積聚,知饑饉有餘不足之數,然後取車輿衣食,供養其欲。高臺層榭,接屋連閣,非不麗也,然民無掘穴狹廬所以託身者,明主弗樂。肥醲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
接於口者,則明主弗甘也。匡牀蒻席非不寧,然民有處邊城、犯危難、澤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故古之君人者,其慘怛於民也,國有飢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歲登民豐,乃始縣鍾鼓,陳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樂之,國無哀人。故古之爲金石管絃者,所以宣樂也;兵革斧鉞者,所以飾怒也;觴酌俎豆酬酢之禮,所以效善也。衰絰管履,辟踊哭泣,所以諭哀也。此皆有充於
内,而成像於外。及至亂主,取民則不裁其力,求於下則不量其積,男女不得事耕織之業,以供上之求,力勤財匱,君臣相疾也。故民至於焦脣沸肝,有今無儲,而乃始撞大鍾,擊鳴鼓,吹竽笙,彈琴瑟,是猶貫甲冑而入宗廟,被羅紈而從軍旅,失樂之所由生矣。
淮南鴻烈解
| 传统分类: 道教部 | 太清部 现代分类: 道教 作者: 东汉 佚名 著 朝代: 东汉 版本: 正統道藏本 刊印朝代: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