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夫問於盧柟曰：聞滑令張君肖甫以才量僨二虜，先生越境遠唁，謂非馳辯以詭世與？何偃蹇誻剌之已甚也。盧柟筦爾而笑曰：然，誠有之。大夫固以此誚僕，僕亦誚大夫之未盡善也。請復以所聞。楚王好康瓠，委積如山，三年不收而化爲鯘。好黃支車渠，帑之以䋪縞。好周之彛，商之鼎，夏后氏之龜，玄纁十襲，藏之秘府。朔旦有事，必齋戒沐浴而後敢見。其物益珍，愛之益貴，非獨人爲然，鬼神亦自有之也。是故黃帝張樂洞庭之野，享山川，洽羣神，皐搖乎層霄之外。
夫瓦缶之音，奚足與之感天地哉？歐冶子鑄干將之噐，泰乙鑒壇，飛廉鼓槖，雲霧晦冥，升降乎上下。夫鉛錐之末，豈能與之動造化哉？非獨鬼神爲然，士亦有之也。夫君子鍾山獄神秀，崛起佐世，將銘功山石，雖少膺險難，而𥚞明己𥛕其賊。夫草苴之智，抑安知天之所爲哉？大夫退曰：先生行，予小人也，誠不能知若事。設論進學解韓愈
國子先生晨入大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方今聖賢相逄，治具畢張，㧞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二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𨕖，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旣，有笑於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於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觝排異端，攘
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𦕈。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廻狂瀾於旣倒。先生之於儒，可謂有勞矣。沈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爲文章，其書滿家。上䂓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爲。長通於方，左右具宜。先生之於爲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䟦前躓後，動輒得咎。暫爲御史，遂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煖而兒。
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谿，竟𣦸何𥚈？不知慮此，而反敎人爲？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爲杗，細木爲桷，欂櫨佅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靑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𭣣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𨕖公，雜進巧拙。紆餘爲妍，卓𣂈爲傑，校短量長，惟噐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於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𣦸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爲經，舉足爲法，絕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
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於用，行雖修而不顯於衆。猶且月費俸錢，歲縻廪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窺陳編以盗𥨸。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兹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亾，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爲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譏應袁袠
袠爲郎者六年，以罪戍湖。或譏以不能明哲保身，蹈於幽辱，乃感東方生班揚之㫖，略述性命之典以應之。其辭曰：客譏袁子曰：吾聞乘時者奮功，用世者興業。是以傅說操築而立相，寗越商歌而舉身，百里奚自鬻而霸晉，李斯上書而佐秦。公孫發策於牧竪，買臣奮跡於負薪。皆攀附光華，匡依明聖，輸納謀謨，操握機柄，勲隨時建，名與身立。其次亦能守知足之戒，遵見譏之訓，考明哲之䂓，履中庸之行。乘高而不危，歴險而不困，身名無辱，物我兩得。今子誦詩書之緒言，修孔墨
之遺烈，自謂學無不通，化理畢逹，宣辭若星羅，肆辨若河决，高慕軒、農，而侈談稷卨。幸得遭聖主，踐亨衢，𥨸組緩，曵丹朱，曾不能奮材智，吐英竒。排閶闔而直上，翔文石而獨趨。響震而景從，電耀而焱馳。逐逐乎班行，棲棲乎簿書。進無脫頴之能，而退失儉德之義。然且曠官棄守，負釁包羞，拘桁楊，䧟纍囚，肩被黒索，首貫三木，九𣦸二生，爲世大戮。旣不能效蕭傅之仰天以自裁，又不能爲鄒陽之上書以自明。名編尺籍，身𨽾戎伍。多口羣譏，憂讒遘侮。而子曾弗窹，寜不有愧於心歟？袁子笑而應曰：夫神龍之奮也，下上陰。
陽，吐納雲霓，倐忽而雨澤九垓，有時而困於豫且者，遭也。良馬之驟也，捷若迅風，霍若飛電，一日千里，有時而憊於鹽車者，遇也。君子能修身以俟時，不能必時之我庸；能察幾以遠禍，不能必禍之不我從。必若所言，矜富貴而鄙賤貧，夸顯榮而譏困難，則是囚羑里者，不如飛廉、惡來之用事也；厄陳蔡者，不如季孟、高、鮑之得志也。且夫困不極則智不精，憂不殷則名不成。是以朝曦因乎夕晦，隆暑兆於堅氷。昔者夷吾朿縛而創霸，孟明俘虜而顯名。范睢折脅以報魏，孫子臏足以破荆。絳侯樹勲於縲絏，子長發憤於宫刑。
更生竭忠於城旦，黃霸受書於幽囹。或身殘而志愈勵，或運塞而心自亨。或守𣦸以善道，或履險以居貞。始拘攣於䟦寁，終解脫於艱屯。故能生銘功於彛鼎，没𡸁譽於丹靑。使數子者，狥匹夫之小諒，忘聖賢之逹節，吾見其輕鴻毛於溝瀆，而等蜉𧌕之生滅也，惡在其足稱哉？今子述蕭、傅之自裁，而不誦箕子之明夷；夸鄒陽之上書，而不察冶長之非罪，咎明哲之不足，而曾不知非智巧之所能避也。故曰良工能御，而不能使禽之必獲；良農能𮒗，而不能保歲之不凶。役志以䂓利，不如安常以委順；行險以徼時，不如居易。
以俟命。賈生不拜相於漢文之朝，非絳、灌之讒也，時也。李廣不封矦於漢武之世，非霍、衞之忌也，命也。故士或七十說而不遇，或一言而蒙召，或一嵗而九遷，或三十年而不調，是豈材智之相縣，亦由其遭與弗遭也。嗟乎！患得患失者，鄙夫之慝也；時行時止者，哲人之則也。用之則爲臯夔，不用則爲沮溺。世譽之而弗喜，衆尤之而靡戚。無思無營，一消一息。氾乎其若浮，靚乎其莫測。以天地爲粃糠，以古今爲朝夕。又焉能緣物以律己，而舍我以狥物哉？辭
秋風辭梁元帝
續文選
| 传统分类: 集部 | 总集类 现代分类: 文学 作者: 明 汤绍祖 撰、明 汤穉圭 撰 朝代: 明 版本: 刻本 刊印朝代: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