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月胡黃海書來,道及盛意,愧悚無已。昨白香處得手書,有進於黃海所言者,敬何以得此聲於朋好耶?益愧悚甚矣。先生處己之高,進道之勇,同志往來,久飫聽聞。乃以敬之無似,而先生千里殷殷,欲引而教之,計其出處,虞其乖合,敬不可不一一陳之左右,以當介紹之先。覼縷之辭,幸勿掩耳也。敬門族單微,先世執君子之行,讀書講學,不妄干時。其時人心和厚,百物繁阜,爲儒者仰事俯育,可以充繼。及敬之長,而事漸迫矣,不揣迂薄,欲求升斗之祿以贍其家,又恐州縣之官不容疎戅,遲之者數載。大父棄養,先
府君抱疴,暑無室可淸,寒無衣可禦,親知勸駕,遂赴微官。不意二年之間,遠役黔楚,遂換須江。上事一月,聞先府君之訃,雖官錢官穀,銖粒無虧,而前後相持,逗遛半載,此則呼搶之所不能通,竹素之所不能罄也。葬事未舉,旋至悼亡,骨肉戚好,亡喪相繼。乞米百家之聚,求衣五都之庫,弟兄奔走,不救饑寒。半廛之屋,以推叔氏,十畝之田歸之小宗。孑然三人,餬此百口。先生觀之,敬豈羨“九卿之榮”,冀“封君之富”者乎?不得已耳。元黓之夏,注官渝水,丞尉生𨻶,中部致嫌。一牘可以十翻,一檄可以百下。他人得以扼吭紾臂,摶裳奪食。初以入闈爲停官之計,繼以調繁爲遠貶之
法。此四年之中,所以無一晷之安,一事之定也。㫋䝉之春,東上象湖,士女盛殷,禮文亦富。中間求盜亭父,法獵貧民,功令所牽,解官就質。乃復一夫發難,羣懦就殱,寺門橫尸,都亭流血。老母驚爲盜賊入室,大府疑爲反側復生。自此之後,歲上省臺,呼之不敢不來,揮之不得不去。此五年之中,所以奔走如救頭然,俯仰如止心𤹂也。一舉治行,五鐫首功,都吏舞文,意尙未足。春明之轉官無望,金閶之貸粟復虛。無田可歸,有債難避。所以摒擋家室,復上西州,犯坑火而夜行,攀繩橋而朝渡也。大扺敬自服官以來,並非作意與世相午,不過率性行之。以古人之所能望之今人,以
士夫之所能望之市井,至數四。齟齬之後,卽不必齟齬之人,不必齟齬之事,而亦格不入矣。事勢至此,百舉皆廢,馴至烏喙之毒發於繞根,鷹視之憤洩於側翅。奴隸之所揄揶,禽獸之所蹈藉,豈一日故哉!奇正相循,輕重相停,極嚴之後必極怠,大勝之後必大敗,自然之理也。然而“反身”之訓,聞之弱年,怨天旣不敢,尤人又不能。冬間料量一切,奉母東行。行此之機聽之天,毁譽之口聽之人而己。至敬少喜讀書,謬思作述,行年五十,未得要領。先生所推,非所敢任也。拙集復更定數處,意欲并二集及詩改刻之。今先呈原刻,以求大敎。舟車甚便,時惠德音,伫望伫望。
大雲山房文稿初集
| 传统分类: 集部 | 别集类 | 清代 现代分类: 文学 | 诗词 作者: 清 惲敬 撰 朝代: 清 版本: 四部叢刊景清同治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