寜海某名燕䖏之齋曰存養。里人方某爲記以告曰:惟天以二氣敷施五行,寔凾顯赫徽命,播生萬彚。承命之中,凝氣之醇。亶惟人,醇,匪均漓𭆏中,若酎之在醯錇,若泉之漸塗泥,若玉之墮汙壤。唯衆人𭆏精𭆏
懿,生則具全。知攸知,罔或廸,行攸行,罔或勉。惟聖人,衆人視聖人,成勛盛德,魏乎天運,𤌭乎日臨,謂莫敢儗。𥟵千初廼無殊。惟心宰身,㣲而靈,虗而神,囿覆載靡或遺,酬酢群動靡或窒。聖有之,衆人亦有兹。惟命在心,爲性爲道之原,爲善之會,爲人物之分。聖匪加多,衆人匪有𧇊。其不胥爲聖,在氣勝𭆏中。其能勝氣,復其天,在學知要。人授人以噐,受,而失墜毁缺,則怒則𭜥,唯受右□。矧天授命于人心,擴而闢之,㫥明配天。以君則臣□卑,以父則子軄順祗昆恊弟,睦于家邦,陶于四海。乃念顯命,從乃心,𢦤乃性,如縱奔
馬,弗思其復;如閼川水,折榮木,弗遂其達。是用𫉬戻于天,用自絶於聖,以自沉溺於庸嚚之歸。惟志士懲其愆,克自敬畏。匪聞斯聞,匪覿斯覿。祗祗栗栗,馭馬以朽綆,莫喻其危;奉琮璧洏履峻坂,莫喻其慎。如對上帝師保,莫敢少肆。自逸以存其心,充𭆏形而極其所未形。因其始著,以推其類。視私欲爲蟊螟,俾無害其嘉榖;視芬華為䧟阱,惟懼其或㒹覆。開其天明,徹其妄。皆善端之長,理義爲養,外誘之侵,俾莫能𡬶。丕猷弘訓,充塞天地。寜謐群物咸出自兹。是謂克事天,是謂大飭其躬,以式邇乎聖。唯學之要,莫尚斯相恒。
人罔廸知,學非學蕩𭆏心,事非事,毁𭆏性。權詐是習,利欲是嗜,卒劉𭆏身。否則趨異端,祈延其壽,謂能存養,背聖自怡,其道以隳。惟某甫尚鑑于玆。則遵聖人要,于以事天,以脩其身,以淑乎人。恒人疇若茲!於乎!思𭆏名以無怠于成,世良鮮哉!南齋記人之初無有貴賤也,才有所不若,德有所不逮,而敬慢之心生。相慢之至,以爾汝爲未足,而呼其名,以相未足而加以𨢄汗之號。尊敬之甚,以稱其字爲僣而稱其姓,以稱其姓爲泛,而曲爲之辭。長之則曰
長者,師之則曰先生,或因其所居而爲之號,或因其所有而美其稱。而先生長者之號,夫豈強之使出於口哉?衆人之於君子,以爲不如是不足𦤺其尊慕之心,而君子之貴於恒人者,固不待乎此也。德誠尊也,才誠美也,世雖加之以公相之號,猶不以之爲貴,而况其細者乎?世俗不之察,挾其區區之細,以爲君子靳,而不知茍無君子之所有,雖加以世俗之貴,而其可賤者固在,吾之所得,果有足貴焉。則夫先生長者之稱,與公卿大夫何别哉?呼之爲公卿,與號之爲先生長者,均之出於人之口也。然公卿而無可敬,人未
𡮢以先生長者推之。先生長者,道德有以服乎人,則公卿不足爲之重。吾以是知德爲衆人所推者過乎,位爲衆人所貴者甚遠也。臨海陳先生,行脩乎家,學信于朋友,聲聞於郡邑,以朱氏詩教授,學者受業。其辭政術稱於世者相迹。先生年老家居,門人尊之,不敢舉其字,因其所居南齋,稱之爲南齋先生,而先生不喜自居也,自謂南齋滯叟。世之所尚,以組以爲華,禄賜以爲豐,崇顯之位以爲泰之𢿘者,而人尊而推之,不敢字之而姓之,不敢姓之,而擇美號以稱之。此其人豈有待於物而貴
哉?知其無待於外,而猶強爲之號以加其身,□□先生之弗喜居也。雖然,名者,衆人之所同欲也,汲汲而求之,則失之也必昜,不得已而受之,則居之也必安。先生亦𡮢見夫世之所謂貴人者乎?人靣而陽尊之,背而隂笑之,生號爲公卿,沒喻爲大䑕者,亦衆矣。彼惟不務於德,而求於外物之多也,故得之而不可常,有之而不能守。方其垢辱交至,以危其身,欲如先生南齋之樂,豈可得乎?先生隱約守道,無求於名而名自尊,居之而安,傳之而可久,其視世之貴賤相辱者何如哉?然士固有足貴者,初不在乎名位之有無,而
先生之可貴者,亦不以南齋而重也。余獨怪世俗常輕此而重彼,乃爲學者道,使知先生之不仕非果賤,而衆人之汲汲於外物者,觀乎先生,亦可以自省也。先生字德良,名某。南齋在臨海之城中某巷。懶齋記。學道之士張君用隱,自號懶齋,而亟求予言。余𭟼謂之曰:夫懶者之於事爲,迫之而不屑應,強之而不即從,其卧也忘起,其坐也忘行,飢㤀食而渇忘飲,固其宜也。今子廼屢蹐吾門,以言爲請而不知厭,是豈真懶也耶?且使予亦以懶自居,孰肯舎我之無言而爲?
使吾非懶者也,又烏能言千之懶哉?雖然,自□不息者而觀之,大而天運乎上,日月行乎兩間,百川經緯九州而逹四海,未𡮢斯湏怠也。小而萬物之生,羽毛飛動,卉葉鱗甲之𩔖,其生長蕃湏,以遂其性考,亦未𡮢有一時之懈也。况夫人也,而暇懶哉?自夫常止者而觀之,則崖石以不動故堅,山嶽以不動故壽。水靜則可鑑毫髪,地靜則可載萬𩔖,是皆懶之類也,而子之懶,豈謂是乎?故巧者之奔走,不如拙者之自守;𡘆者之馳驟,不如靜者之悠久。彼措慮於涯分之外,役志於義命之表,孳孳憧憧於塵埃之間,而不知
止者,又孰若燕居無營,以懶自名之爲得耶?道家之說,貴無爲而主靜。夫無爲而靜,與懶相近,而非懶之謂也。子有以知之,則爲懶可也,謂之非懶亦可也,而予奚知焉?於是用隱唯唯,請書以爲記。用隱世寜海人,其先有仕吳越爲光禄大夫者,至今爲大族云。黙菴記會𥟵俞先生當年冨氣盛時,𡮢以驚世絶俗之智,懸河决峽之辨,爲當時所推。旣𣇋更事益深,奉朝命爲學者師於東南小邑,乃喜爲簡黙,號其燕䖏之室曰黙菴。其弟子聞而疑之曰:先生之爲斯號也,不亦異。
乎!人之逹其志意,眀天下之理而成物化民者,以其能言也。故教令不宣于家,則親愛䟱;詞命不脩工郷,則長㓜乖。軍𣄆不言,則無以用衆,賓客不言,則無以成禮。居乎朝廷,爲大臣而好循黙,則難以定國計,和人民;爲諌官近軄而不務言事,則有曠官竊位之譏。先生爲人師,以教民善俗爲軄業,封域之内,有細行之違,片言之悖,先生耻之,惡可以黙自䖏乎哉?余聞而笑曰:是知黙之爲黙,而不知黙之非黙也。知言之不可止,而不知非黙則不能爲言也。子𡮢見夫萬仞之淵乎?方其靜也,沉奫𣷉蓄,不震不激,泊乎無聲,杳
乎莫測。惟其積之久而不妄出也,故一旦决而爲川,逹乎江河,聲之所撼,聞𢿘百里。使其不深,而終日汨汩,如溪潢澗潦之爲,則不崇朝而涸矣,安能澤加萬𩔖乎?故士非能言之爲貴,而𤼲於不得不言之爲美。道充於中,不得已而後言,則且言必傳;無意於辨,不得已而後辨,則其辨必明。昔者孔子之門,以言語稱者有矣,惟顔子不言,如愚人然。由後世考之,凢顔子之言,皆爲天下凖,與聖人之㫖相表𫟚。而宰予、子貢𤼲言立論,輙多疵,而不適乎中。豈非好辨者未必能言,而善言者必本於黙乎?先生閱乎事變多矣,求乎
義理精矣,知夫無益之辨之不足務,蓋將即顔子而師之。而今而後,先生之道益隆矣。立乎朝則發而爲正論,𡸁乎後則掲而爲大訓,皆有道者之餘事也。先生之黙鳥知非言之至者乎?二三子何患焉?於是疑者謝曰:子之言似矣,請質諸先生,置之屋壁,以祛弟子之惑。靜齋記
遜志齋集
| 传统分类: 集部 | 别集类 | 明洪武至崇祯 现代分类: 文学 | 诗词 作者: 明 方孝孺 撰 朝代: 明 版本: 刻本 刊印朝代: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