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蓮花之與六郎，似邪不似邪？縱令似之，武氏可得而幸邪？縱令幸之，再思可得而䛕邪？以人臣侍女王，黷也，昌宗之罪也。以女王寵人臣，媱也，武氏之罪也。以朝紳譽嬖幸，謟也，再思之罪也。古之后妃，吾聞有葛𫟛之儉
矣，有樛木之仁矣，有桃夭之化矣，未聞有美男子侍椒房也。漢呂氏始寵辟陽侯，其後趙飛燕多通侍郎宮奴，沿魏、晋而媱風日以昌矣，肰未有如武氏之甚也。自白馬寺主而下，其如武氏之所幸者非一人矣，肰未
宗之甚也。彼其手握王爵，口啣天憲，吹之則春葩蝢萎，噓之則冬葉旋榮，以故憸于小人，爭爲謟媚。后甞衣以羽衣，吹以玉笙，騎以木鶴王子晋，則人皆子晋之矣。俄而稱子晋爲六郎，則人皆六郎之矣。俄而稱□莭爲蓮花，則人皆蓮花之矣，肰未有如再思之甚也。故曰：蓮花似六郎。夫蓮之脱靑泥，標綠木，可謂亭亭物外矣，豈六郎之媱穢可比邪？彼似之者，取其色耳。若曰：蓮之紅艶，后可玩之而
忘憂矣；蓮之清芳，后可挹之而蠲忿矣；蓮之綽約，后可與之而合歡矣。金莖之露，可共吸焉；玉樹之花，可共𰙔焉，薔薇之水，可共浴焉。上林春煖，蓮未開也，對若人而蓮已開，可以醒海棠之睡矣。太液秋䔐，蓮已若人而蓮未謝，可以增夜合之香矣。一切奉宸游，娛聖意，非蓮花其誰與歸？此其尊之寵之之意極矣。而再思猶謂不肰，將以蓮花出
乎靑泥，垢也。若六郎自有仙種，不啻天上之碧桃乎？蓮依乎綠水，卑也；若六郎自有仙根，不啻日邊之紅杏乎？蓮有時而零落，非乆也，若六郎顔色，啻月中之丹桂乎？蓮之近似者，人猶寶焉惜焉，壅焉植焉，而况眞六郎乎？是故芙蓉之帳，僅足留六郎之寢；䓿蓞之杯，僅足邀六郎之懽；歩上生蓮，僅足隨六郎之武。柳眉淺黛，籍六郎以舒之；蕙帶同心，偕六郎以結之。
鏡吐菱花，想六郎而延佇；戶標竹葉，望六郎而徘徊。此再思之意也，不惟是也。萟蓮者，護其風霜，防其雨露，翦其荆棘，培其本根。今六郎恩幸無比，而羣臣若元忠者，非其荆棘乎？則竄之；如易之者，非其枝葉乎？則寵之。賜以翠裘，恐露隕而蓮房冷也；傳以朱粉，恐霜落而蓮衣褪也。
此再思之意也，不惟是也。枝有連樹理，花有竝頭。以六郎之㺯蓮，且不及冝后之纒綿固結而不可解㺯。是故九月梨花，后以爲瑞也。再思則以九月之梨，不若六郎之蓮；百花連夜發，莫待曉風吹。后以爲樂也。再思則以百花之奇，不若一蓮之艶。不信比來常下涙，開箱驗取石榴裙，后以爲悲也。再思則以蓮花常在伴，而
石榴可無淚。極而言之，𣑯李子之丕基可奪也，六郞之恩寵，必不可一日而奪；黄臺瓜之天性可傷也，六郎之情好，必不可一日而傷。使后與昌宗如蔦蘿相附，如葭莩相𠋣，如藕與絲之不断，夫肰後愜再思之美乎？甚矣其謟也！嗟乎！依其相謔，贈之以芍藥，刺士女之滛奔也。期我乎桑中，要我乎，
刺公族之滛奔也。墻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刺國母之滛奔也。况武氏以天下之母，下寵昌宗，汚穢媱媟，無復人禮，此尤詩人所痛心，志士所扼腕也。是故對御而裭之，有如植𣑯李之懷英；置獄而訊之，有如賦蓮花之廣平矣；始
拒之，有如蓬生麻中之張說矣，謂正人如松栢也。若再思者，所謂小人如藤蘿也。己。靣似高鹿，則高䴡之人；靣似蓮花，則蓮花之。不知五王之兵一入，三豎之首隨懸，一時囟黨如敗荷殘芰，零落無餘，而池沼中之蓮花自若也，尚安得六郎之靣與之相映而紅哉？嗟乎！福生有基，𥚟
生有階。唐之先，高祖私其君之𡚱，太宗嬖其弟之婦，高宗納其父之妾，閨門無禮，内外化之，是故人臣亦得以烝母后。而當時謟䛕之子如再思者，若以爲禮，固冝也。一傳而韋氏三思，其蓮花矣，楊氏花矣。蓬萊别殿，化爲麀聚之塲，花蕚㴱宫，竟作鶉奔之所，而題詩紅葉者且以爲美談矣。
此皆創業垂綂之所致也。於武氏何尤？於昌宗何尤？於再思何尤？錢繼登評：再思奸佞之魁，苟可以媚悅武氏，奬借昌宗者，無所不至。君子謂滛亂天下，武氏也，而所以成武氏之滛亂天下者，楊再思耳。有唐君相如此，子孫烏得有正家法乎？
林次崖論狄仁傑公門桃李：忠臣謀國，以身謀不若以人謀；以一人謀，不若以衆人謀。何者？大厦非一木之任，太平非一士之能，矧以孤蹇而涉世之否會乎？藉徒抱扑忠，忘延攬，切傾葵而昧㧞，卽欲爲國祚計苞桑，必無濟矣。惟藎臣察相，蒿目而思，焦心而求，
推轂同升不言迫，旁招愽採不言勞，卒之事可功成，而宗社晏如，大臣之功葢宏且鉅哉。愚讀唐史，公門𣑯李，三致意焉。夫自大道隱人立一門戶，背公植黨者流，一有所揄薦，則輙命爲𣑯李云，至使碧𣑯紅杏之徒，迄今有遺嘆焉。公之𣑯李，其類果於是乎？吾想公之時，諒公之心瞾后帝牝晨㐫帝在房州，
越草莾矣；宗室誅鋤，瓜瓞無唯類矣；密告掩捕，羣英芟除矣。靑綠朱紫，蓮花六郎，而薈蔚朝隮矣。一時士君子方且𰙔萇楚，咏苕蕐，相與携手於衡門之下，
誰肻爲國家當此盤錯，解此紛紏？狄梁公則曰：桑閑可𨗁也，而黍離不可忘；尊魲可思也，而神州不可忍；三徑可歸來也，而晨光喜微亦可慮。於是而知朝廷一日無人，則根據之奸一日未除；羣奸一日未除，則武氏之惡一日未殄。武氏一日未殄，則房州之
駕，一日未還，吾爲人臣子，有死無二，安能坐視傾危至此極而莫可誰何者？是故寧爲疾風勁草，毋爲隨風而靡；寧爲𡻕寒松栢，毋與草木同朽。寧衆正連茹，毋狐忠自許；寧師師濟濟，収取日之功；狄仁毋㷀㷀孑孑，墮奸權之手。卓犖如張，見爲花葉之堅好，而欲其壽且孳；機畧如姚，見爲𣑯李之條
斡，而不忍剪且伐。文學如蘇，見如𣑯李之英蕐，而蒔之若子。至如𠝾正之璟、宋璟，敏達之範暉，又見以爲𣑯李之欣欣向榮，而灌漑培植之恐後。居則含英聳翠，異品彚之匹儔；出則楨斡棟梁，稱故國之喬木。桃紅李白，𥁞歸墻序；春蕐秋實，齊入藥籠。
鼎鐫諸方家彙編皇明名公文雋
| 传统分类: 集部 | 总集类 现代分类: 文学 作者: 明 袁宏道 撰、明 张鼐 撰、明 丘兆麟 撰、明 吴从先 撰、明 陈万言 撰、明 郑思鸣 撰 朝代: 明 版本: 刻本 刊印朝代: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