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説秦氏因聼見寳玉従夢中喚他的乳名,心中自是納悶,又不好細問。彼時寳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衆人忙端上桂元蕩来,呷了兩口,遂起身整衣。襲人伸手與他繫褲帶時,不覺伸手至大腿處,只覺水凉一片粘濕,唬的忙退出手来,問道:是怎麽了?寳玉紅
漲了臉,把他的手一捻。襲人本是箇聰明女子,年紀本又比寳玉大兩歲,近来也慚通人事,今見寳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覺察了一半,不覺也羞紅了臉,遂不敢問,仍舊理好衣裳,隨至賈母處来。胡亂吃畢晚飯,過這邊,襲人忙乗奶娘丫環不在旁時,另取出一件中衣来,與寳玉換上。寳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要緊。襲人亦含羞笑問道:你夢見什麽故事了?是那𥚃流出来的那些贓東西?寳玉道:一言難𥁞。説着,便把夢中之事,細細説與襲人聼了,然
後説至警幻所授雲雨之事,羞的襲人掩面伏身而笑。寳玉亦素喜襲人柔媚姣俏,遂強襲人同領警幻所授雲雨之事。襲人素知賈母已與了寳玉的,今便如此,亦不為越𫍎,遂和寳玉偷試一畨,幸無人撞見。自此寳玉視襲人更與別人不同,襲人侍寳玉更為𥁞職。暫且別無話説,按榮府中一宅中合算起来,人口𨿽不多,従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了;事𨿽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亂蔴一般,並沒有個頭緒可作綱領。正尋思従那一件事自那一個人寫起方妙,恰
好忽從千里之外,芥頭之𢕄,小小一箇人家,向與榮府畧有些瓜葛,這日正徃榮府中来,因此便就從此一家説来,到還是頭緒。你道這一家姓甚名誰?又與榮府有甚瓜葛?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別覔好書去醒目;若謂𦕬可破悶時,待蠢物細細言来。方𦆵所説這小小之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曽作過小小的一個京官,昔年曽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識認,因貪王家的勢利,便連了宗,認作姪子。那時只有王夫人之大兄、鳳姐之父與王夫人隨在
京中的,知有此一門遠族,餘者皆不認識。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個兒子,名喚王成,因家業蕭條,仍搬出城外原鄉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兒,亦生一子,小名板兒。嫡妻劉氏,又生一女,名喚青兒。一家四口,仍以務農為業。因狗兒白日間又作些生計,劉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弟兩個無人看管,狗兒遂将岳母劉姥姥接来一處過活。這劉姥姥乃是個久經世代的老寡婦,膝下又無兒女,只靠兩畆薄田度日。如今女婿接来养活,豈不愿意?遂
一心一意帮趂着女兒、女婿過活起来。因這年秋𥁞冬初,天氣冷将下来,家中冬事未辦,狗兒心中未免煩慮,吃了幾杯悶酒,在家閒尋氣惱。劉氏不敢頂撞。因此劉姥姥看不過,乃勸道:姑夫,你別嗔着我多嘴。偺們村庄人,那一個不是老老誠誠的守着多大碗兒吃多大碗的飯?你皆因年小時莭,托着你那老的福,吃嗑慣了。如今所以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沒了錢,就瞎生氣,成個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了!如今咱𨿽離城住着,終是天子脚下。這長安城中,遍
地都是錢,只可惜沒人㑹挐去罷了。在家跳蹋,也不中用的。狗兒聼説,便急道:你老只㑹炕頭兒上混話,難道呌我打刼偷去不成?劉姥姥道:誰呌你偷去呢?也倒底大家想方法兒裁度,不然,那銀子錢自己跑到偺家来不成?狗兒笑道:有法兒還等到這㑹子呢!我又沒有收租的親戚,作官的朋友,有什麽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們未必来理我們呢。劉姥姥道:這到不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謀到了,靠菩薩的保佑,有此機㑹,也未可知。我到替你們想出一個
機㑹来。當日你們原是和金陵王家連過宗的,二十年前,他們看承你們還好,如今自然是你們拉硬屎,不肯去俯就他的,故疎遠起来。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實𤕤快,㑹待人的,到不挐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聼得説,如今上了年紀,越發憐貧恤老,最愛齋僧敬道,捨米捨錢的。如今王府𨿽陞了邊任,只怕這二姑太太還認得咱們。你何不去走動走動,或者他念舊有些好處,也未可知。只要他發一點好心,抜一根寒毛,經偺們
的腰還粗呢。劉氏在旁接口道:你老雖説的是,但只你我這樣個嘴臉,怎麽好到他們門上去的?他們那些門上人也未必肯去通報,沒的去打嘴現世。誰知狗兒利名心最重,聽如此一説,心下便有些活動起来;又聽他妻子這畨話,便笑接道:姥姥既如此説,况且當年你又見過這姑太太一次,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淌,先試試風頭再説?劉姥姥道:噯喲!可是説的侯門似海。我是個什麽東西,他家人又不認得我,我去了也是白去的。狗兒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一
個法子,你竟帶了外孫子小板兒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見了他,就有些意思了。這周瑞先時曽與我父親交過一椿事,我們極好的。劉姥姥道:我也知道他的,只是許多時不曽徃他家去走了一淌兒過,又知道他如今是怎樣,這也説不得了。你又是個男人,又這樣個嘴臉,自然去不得。我們姑娘年輕,媳婦子也難賣頭賣脚的,到還是捨着我這副老臉去磞一磞,果然有些好處,大家都有益。便是沒銀子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門見一見世面,也不枉我一生。説畢,大家
笑了一回。當晚計議已定。次日,天未明,劉姥姥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兒教訓幾句。那板兒𦆵五六𡻕的孩子,一無所知,聼見帶他進城俇去,但喜的無不應承。於是劉姥姥帶他進城,找至榮寧街来,榮府大門石獅子前,只見簇簇的轎馬,劉姥姥便不敢過去,且弹弹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然後蹭到角門前。只見幾個挺胸疊肚、指手畫脚的人,坐在大櫈上説東談西的。劉姥姥只得蹭上来,説:太爺們納福。衆人打量了他一㑹,便問:是那𥚃来的?劉姥姥陪笑道:我找
太太的陪房周大爺的,煩那位大爺替我請他老出来。那些人聼了,都不揪睬,半日方説道:你遠遠的那墻角下等着,一㑹子他們家有人就出来的。内中有一年老的説道:不要悮他的事,何苦耍他!因向劉姥姥道:那周太爺已徃南邊去了,他後一帶住着,他娘子却在家。你要找时,従这邊遶到後街上後門上去問就是了。劉姥姥聼了謝過,遂手携板兒,遶至後門上。只見門前歇着此生意担子,也有賣吃的,也有賣頑耍物件的,閙閙炒炒,三二十個孩子在那𥚃厮閙。
劉姥姥便拉住一個道:我問哥兒一聲,有個周大娘可在家麽?孩子道:那個周大娘?我們這𥚃周大娘有三個呢,還有兩個周奶奶,不知是那一行當差的?劉姥姥道: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孩子道:這個容易,你跟我来。説着,跳躥躥引着劉姥姥道:這就是他家。又呌道:大大媽,有個老奶奶来找你呢。周瑞家的在内聼説,忙迎了出来,問:是那位。劉姥姥迎上来問道:好呀,周嫂子!周瑞家的認了半日,方笑道:劉姥姥,你好呀!你説説,能幾年我就忘了,請家𥚃坐坐罷。劉姥姥一
𨐧笑説道:你老是貴人,多忘事,那𥚃還記得我們了?説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僱的小丫頭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問:板兒到長的這麽大了?又問些別後閒話,再問劉姥姥:今日還是路過,還是特来的?劉姥姥便説:原是特来看看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我見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致意罷了。周瑞家的聼了,便已猜着幾分来意。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爭買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兒之力,今見劉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難却其意;二则也要
顯弄自已的體面,聼如此説,便笑道:劉姥姥,你放心,大遠的誠心誠意来了,豈有個不呌你見了真佛兒去的?論那人来,客去回話,却不与我相干。我们這𥚃都是各占一樣兒。我們男的,他只管春秋兩季的地租子,閒時只帶着小爺們出門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事。皆因你原是太太的親戚,又挐我當個人,投奔了我来,我竟破個例給你通個信去。但只一件,姥姥有所不知,我們這𥚃又不是五年前了,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璉二奶奶管家了。你
道這璉二奶奶是誰?就是太太的内姪女,大舅老爺的女兒,小名呌鳳哥的。劉姥姥聼了,問道:原来是他!怪道呢,我當日就説他不錯呢。這等説,我今還得見他了。周瑞家的道:這個自然。如今太太事多心煩,有客来了,略可推的也就推過去了,都是鳳姑娘周旋迎待。今兒寧可不㑹太太,到要見見他,𦆵不枉這𥚃来一遭。劉姥姥道:阿彌陀佛!這全仗嫂子方便了。周瑞家的道:説那𥚃話!俗語説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過用我説一句話罷了,害着我什麽?説着,便喚小
丫頭子:到倒聼上悄悄的打聼打聼,老太太屋𥚃擺了飯了沒有?小丫頭去了,這𥚃二人又説些閒話。劉姥姥因説:這位鳳姑娘,今年大不過二十𡻕罷了,就這等有本事當這樣家,可是難得的。周瑞家的聼了道:咳!我的姥姥,告訴不得你了。這位鳳姑娘年紀雖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如今出條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兒,少説些有一萬個心眼子。再要賭口齒,十個㑹説話的男人,也説他不過,回来你見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嚴了些兒。説着,只見小丫頭回
来説:老太太屋𥚃已擺完了飯,二奶奶在太太屋𥚃呢。周瑞家的聼了,連忙起身催着劉姥姥説:快走,快走!這一下来吃飯是個空子,咱們先等着去。若遲了,回事的人多了,難説話,再歇了中覺,越發沒了時候了。説着,一齊下了炕,打掃打掃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隨着周瑞家的逶迤徃賈璉的住宅来。先至了倒𠫊,周瑞家的将劉姥姥安挿在那𥚃,略等一等,自已先過影壁。進了院門,知鳳姐未出来,先找着了鳳姐的一個心腹通房大丫頭,名喚平兒。周瑞家的先
将劉姥姥起初来歴説明,又説:今日大遠的,特来請安。當日太太是長㑹的,今兒不可不見,所以我帶了他進来了。等奶奶下来,我細細回明,奶奶想也不責備我莽撞。平兒聼了,便作了主意:呌他進来,先在這𥚃坐着就是了。周瑞家的聼了,方出去領了他們進入院来。上了正房臺磯,小丫頭打起了猩紅毡簾,𦆵入堂屋口,聞一陣香,撲了臉来,竟不辦是何氣味,身子如在雲端𥚃一般,滿屋之物,都是耀眼争光,使人頭懸目眩。劉姥姥斯時惟點頭咂嘴念佛而已。於是
来至東邊這間屋内,乃是賈璉的女兒大姐兒睡覺之所。平兒站在炕沿邊,打量了劉姥姥兩眼,只得問個好,譲坐。劉姥姥見平兒遍身綾羅,挿金帶銀,花容玉貌的,便當是鳳姐兒。𦆵要稱姑奶奶,忽見稱周瑞家的是周大娘,方知不過是個有些體面的丫頭。於是譲劉姥姥和板兒上了炕,平兒和周瑞家的對面坐在炕沿上。小丫頭們斟了茶来吃茶。劉姥姥只聼見咯噔、咯噔的響聲,大有似乎打籮櫃篩麺的一般,不免東瞧西望的。忽見堂屋中柱子上掛着一個匣子,
底下又墜着一個秤砣般的一物,却不住的亂愰。劉姥姥心中想着:這是個什麽愛物兒?有煞用呢?正獃想時,聼得噹的一聲,又若金鐘銅磬一般,不防到唬的轉眼。接着又是一連八九下,方欲問時,只見小了頭子們一齊亂跑,説:奶奶下来了!平兒、周瑞家的忙起身,命劉姥姥:只管坐着,等是時候,我們来請你。説着,都迎出去了。劉姥姥只屏聲側耳默候,只聼遠遠有人笑聲,約有一二十婦人,衣裙𢘻率,漸入堂屋内去了。又見兩三個婦人,都捧着大漆捧盒,進這邊来
等候。聼得那邊説了聲擺飯,漸漸的人𦆵散出,只有伺候端菜幾人。半日鴉雀不聞之後,忽見兩個人抬了一張炕桌来,放在這邊炕上,桌上盤碗森列,仍是滿滿的魚肉在内,不過略動了幾樣。板兒一見了,便吵着要肉吃,劉姥姥一把掌打了他去。忽見周瑞家的笑嘻嘻走過来,招手兒呌他。劉姥姥㑹意,於是携了板兒下炕,至堂屋中。周瑞家的又向他囑咐了一㑹,方蹭到這邊屋内来。只見門外鑿銅鉤,上懸着大紅洒花軟簾。南牕下是炕,炕上大紅毡條,靠東邊板
𨐧立着一個鎻子錦靠背與一個引枕,鋪着金心閃縀大坐𥛑,旁邊有銀唾盒。那鳳姐兒家常帶着紫貂昭君套,圍着攅珠勒子,穿着桃紅洒花襖,石青刻𢇁灰鼠皮褂,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艶,端端正正坐在那𥚃,手内挐着小銅火筯兒,撥手爐内的灰平兒,站在炕沿邊,捧着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内一小盖鐘。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抬頭,只管撥手,爐内的灰漫漫的,問道:怎麽還不請進来?一面説,一面抬頭要茶時,只見周瑞家的已帶了兩個人在地下站着
了,這𦆵忙欲起身,滿靣春風的問好,又嗔周瑞家的怎麽不早説。劉姥姥在地下已是𢪙了數𢪙,問姑奶奶安。鳳姐忙説。周瑞家的忙回道:這就是我𦆵回的那姥姥了。鳳姐點頭。劉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下了。板兒便躲在他背後,百端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鳳姐笑道:親戚們不大走動,都疎遠了。知道的呢,説你們棄厭我們,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遠,只當我們眼裡沒人似的。劉姥姥忙念佛道:我們家難,走不起来,在這𥚃,沒的給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
爺們看着也不像。鳳姐笑道:這話沒的呌人惡心,不過借頼着祖父虛名,作個窮官兒罷了,誰家有什麼?不過是舊日的空架子。俗語説,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何况你我?説着,又問周瑞家的:回了太太沒有?周瑞家的道:如今等奶奶的示下。鳳姐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事就罷,得閒就回,看怎麽説。周瑞家的荅應着去了。這𥚃鳳姐呌人抓些菓子與板兒吃,剛問些閒話時,就有家下許多媳婦管事的来回話。平兒回了。鳳姐道:我這𥚃陪着客呢,晚上再来回。若有狠
要緊的,你就帶進来。平兒出去,一㑹進来説:我都問了,沒什麽緊事,我就呌他們散了。鳳姐點頭。只見周瑞家的回来,向鳳姐道:太太説了,今日不得閒,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樣,多謝費心。想着白来俇俇便罷,若有甚説的,只管告訴二奶奶。劉姥姥道:也沒甚説的,不過是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親戚們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沒有什麽説的便罷,若有説的,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樣的。一靣逓眼色與劉姥姥。劉姥姥㑹意,未語先飛紅了臉,欲待不説,今日又所為何也?
只得忍恥説道:論理,今兒初次見姑奶奶,却不該説,只是大遠的奔了你老来,也少不的説了。剛説到這𥚃,只聼二門上小厮們回説:東府𥚃小大爺来了。鳳姐忙止劉姥姥:不必説了。一面便問:你蓉大爺在那𥚃呢?只聼一路鞾子脚響,進来了一個十七八𡻕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才夭喬,輕裘寳帶,美服華冠。劉姥姥此時坐不是,立不是,沒藏處。鳳姐笑道:你只管坐着,這是我姪兒。劉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賈蓉笑道:我父親打發我来求嬸子説:上回老舅太
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請一個要緊的客,借了略擺一擺就送来。鳳姐道:説遲了,昨日已經給了人了。賈蓉聼説,笑着在炕沿下半跪道:嬸子若不借,就説我不㑹説話了,又挨一頓好打呢。嬸子只當可憐姪兒罷。鳳姐笑道:也沒有見我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你們那𥚃放着那些東西,只是看不見。賈蓉笑道:那𥚃如這個好呢,只求開恩罷。鳳姐道:蹦一點兒,你可仔細你的皮!因命平兒:挐了楼門的鑰匙,傅幾個妥當人来抬去。賈蓉喜的眉開眼笑,忙
説:我親自帶了人挐去,別由他們亂磞。説着,便起身出去了。這𥚃鳳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𥦗外呌:蓉兒回来。外面幾個人接聲説:蓉大爺快回来!賈蓉忙復身轉来,垂手侍立,聼何示下。那鳳姐只管漫漫的吃茶,出了半日神,方笑道:罷了,你且去罷。晚飯後你再来。説罷,這㑹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賈蓉應了,方慢慢的退去。這𥚃劉姥姥心身方安,又説道:今日我帶了你姪兒来,也不為別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𥚃,連吃都沒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沒個派頭,只得帶
了你姪兒奔了你老来。説着,又推板兒道:你那爹在家怎麽教導你了?打發偺們作煞事来?只顧吃果子咧。鳳姐早已明白了,聼他不㑹説話,因笑止道:不必説了,我知道了。因問周瑞家的道: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飯沒有呢?劉姥姥忙道:一早就徃這𥚃趕咧,還有吃飯的工夫咧。鳳姐聼説,忙命人快傅飯来。一時周瑞家的傅了一棹客饌来,擺在東邊屋内,過来帶了劉姥姥和板兒過去吃飯。鳳姐説道:周姐姐好生譲着些兒,我不能陪了。于是過東邊房𥚃来。鳳姐又
呌過周瑞家的去,問他方𦆵回了太太説了些什麽?周瑞家的道:太太説他們家原不是一家子,不過因為一姓,當年又與老太爺在一處做官,偶然連了宗的,這幾年来也不大走動。當時他們来一回,却也没空了他們今兒来了瞧瞧我們,是他的好意,也不可簡慢了他。便是有什麽説的,呌二奶奶裁奪着就是了。鳳姐聼了,説道:我説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連影兒也不知道?説話時,劉姥姥已吃畢飯,拉了板兒過来,舚唇打嘴的道謝。鳳姐笑道:且請坐下,聼我告訴。
你老人家方𦆵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論親戚之間,原該不待上門来,就該有照應𦆵是。但如今家𥚃雜事太煩,太太漸上了年紀,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進来接着管些事,都是不大知道這些親戚們。二則外頭看着這𥚃,𨿽是烈烈轟轟的,殊不知大有大用的艱難去處,説與人也未必信罷了。今兒你既老遠的来了,又是頭一次見我張口,怎好教你空回去的?可巧昨兒太太給我的丫頭們作衣裳的二十兩銀子,我還沒使呢。你們不嫌少,就暫且先挐了去
罷。那劉姥姥先聼見告難,只當是沒有心𥚃,便突突的後来聼見給他二十兩,喜的渾身又發癢起来,説道:噯!我也知道艱難的。但俗語説: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他怎麽,你老抜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周瑞家的在旁聼他説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鳳姐聼了,笑而不睬,只命平兒:把昨日那包銀子挐来,再挐一串錢来。都送至劉姥姥跟前。鳳姐乃道:這是二十兩銀子,暫且給這孩子作件冬衣罷。若不挐着,可真是怪我了。這錢雇了車子坐罷,改日無事只管来,
方是親戚們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虛留你們了,到家𥚃該問好的問個好兒罷。一靣説,一面就站了起来。劉姥姥只管千恩萬謝的挐了銀錢,隨周瑞家的来至外廂。周瑞家的道:我的娘,你見了他怎麽到不㑹説了?開口就是你姪兒。我説句不怕你惱的話,便是親姪兒也要説和軟些。那蓉大爺𦆵是他的正緊姪兒呢,他怎麽又跑出這麽個姪兒来了?劉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見了他,心眼兒𥚃愛還愛不過来,那𥚃還説的上話来了。二人説着,又至周瑞家的屋子
𥚃坐了片刻。劉姥姥便要留下一塊銀子與周瑞家的兒女買菓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𥚃,執意不肯。劉姥姥感謝不𥁞,仍從後門去了。要知端詳,且聼下回分觧。正是:
红楼梦
| 传统分类: 子部 | 小说类 | 白话之属 现代分类: 文学 | 小说 作者: 清 曹雪芹 著 朝代: 清 版本: 戚蓼生序抄本石头记 刊印朝代: 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