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謹致書直學觧元賢友足下。鄉者辱牋教，扳援河伯海若問答，及引孟子觀海難爲水，游聖門難爲言之論，以至正人心之説，反覆數百言，三復感歎之。足下之望於僕也至矣。向以方有𥝠家戚，不即裁答，因循至今。夫言辭之不酬，雖孔子不得行於互鄉。况如足下之學識，非互鄉之比，而又於僕懇懇耶，又安得黙黙而但已哉？夫自古論聖人之道，以江海爲喻者多矣，而皆未能盡江海之極致。何者？以其未𡮢識海。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九，書七
也。𥨸自謂世之知海之極致者，宜莫如某。夫海之爲器也，南灎炎荒，北𠐚旋極。東演濛汜，西薄月滑。渺滄溟與渤澥，濃黏夭以漭沆。浟湙㶑艷浮空迷岸。襄陵廣漠㶀㵧漫汗，彯砂礐石，蕩穹沃日。嶺雲屑雨，崩濤捲雪。狀如天轂膠戾而激轉，倐若坤輿挺拔而輻裂。飛流濺沫，决𦙼股栗。其蟲魚千怪萬狀而不可𢘻數，其烏獸詭𩔗殊形而不可致詰。其舟如凌空之山，其帕若垂夭之雲。千𡬶之艬，萬斛之艠，巨艦廣艋，若般若舶，若䑽若胇，若𠯵之艅艎艂艭，若楚之艨種迅鶻。
千艘萬舵，舳艫相衘。翩如鴻驚，瞥若鷗没。飄風一日，踔數千里，漫不見畔岸，决檣摧橦，冏然鳥逝，吁可畏哉！水怪則有海童邀路，馬御當溪，河馮罔象，出没隠見，蜃樓忽起，突屼萬仭，摩雲排空，天地黯黮，斗變異色。則有吞舟之鱷，峌峴孤遊，長鬐梢雲，巨鬛剌天，哆口脩牙，劍戟嵯嵯。崇島巨鰲，延袤千里，擘洪濤，掀北斗，五岳鼓舞。窮世間萬彚，舉不足以盡其變態。雖極班彪之覧，木華之賦，酈元之經，盧肇之説，韓愈之碑，雄辭傑識，𭦌莫能詰其紡紼。信乎觀於海者難爲水。
乎！知海之難爲水，則知聖門之難爲言，亦猶是矣。今夫源深者流必洪，必至之理也；有德者必有言，亦必至之理也。難爲水者，非水之難也，其淵源之大爲難；難爲言者，非言之難也，其德之盛爲難。德，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小大畢浮，德盛則其言也昔必逺，理也。昔者孔子道大而德博，其垂世立教，非有心於言也，而能言之類莫能加焉。門弟子得其㣲辭奧義者寡矣。惟許顔囬於吾言無所不說。至於商也、賜也可以言詩，雍也。然偃也是，於𣾰雕開則説之，於
會點則與之，亦庶幾矣。然子夏之學，流爲田子方，子方流爲莊周，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爲人，則商雖可與言詩，其失也誕。子貢之辯，多爲聖人所詘，至答原憲之問，終身耻以爲過，則賜可與言詩，其失也躁。子游習於禮，至論本末，而子夏以爲過，則偃雖言是，而其失也誣。若夫宰予善爲說辭，而聖人且有失之；子我之譏。顓孫師論致命思義，善矣，而偃也、參也皆詆其不仁，聖人亦疑其忠信不足。有若強識好古，能明孝弟，善矣，而於羣弟子之問，懵不能對。夫數子者，𢘻號胡澹庵先生。文集卷力書九
升堂入室，而獨囘也得聖人之所以言，其不謂難乎哉！善乎齊太史子與之言曰：乃今而後知泰山之爲髙，滄海之爲大。惜乎夫子之道德不加於民也。信乎其知聖人之道也。某也學苦而身益窮，何足與論聖人之道？而足下不以爲可。彼乃至扳援古昔，以發固陋，辭義髙逺，殆非區區者所宜得此。然僕𥨸有疑焉，惜足下不期至乎海，而自比於河伯而止也。夫沿河而下苟不止，雖有疾遲，必至於海。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於曲學異端，而欲䆒聖人之言，誠韓子所謂肮
斷港絶，以望至於海也。故欲䆒聖人之言，必自韓子始。士固伸於知己，足下其母謂僕嘵嘵不一。先生文集○倦九書十
又
胡澹庵先生文集
| 传统分类: 集部 | 别集类 | 南宋建炎至德佑 现代分类: 文学 | 诗词 作者: 宋 胡銓 撰 朝代: 清 版本: 刻本 刊印朝代: 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