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胡氏,諱銓,字邦𢖍。其先金陵人,五季避地廬陵。祖愷,未壯而没,贈承務郎。父載,累贈太中太夫。母陳、張,所生母曽,俱贈淑人。皆以公。惟祖母張以百歳封孺人云。太中氣慷慨,一試有司無遇,即棄去。公自幼起詣絶世,强於記覧,有質以古書者,必曰:“是出某書某卷,験之而信。”年二十,入太學,試文浄
不加㸃,博士驚異。建炎二年,上皇䇿士於維楊,初擢公第一,有媢其直者,竟第五,授文林郎、撫州軍事判官。未上,昭慈聖献皇太后避狄於䖍州,狄踵至,公裒甿為兵,與皇叔士豢、撫州太守張循軍合遏其衝,虜退,論功轉承直郎,權吉州軍事判官。時群盗四起,守臣張中彦檄公督别將趙之儀捕之。覘者請夜襲之,公不可,曰:“賊掠民,自從將母俱焚。”遲朋賊遁,掠者得釋。未㡬,居太中憂。除䘮,與兄蓬山居士鑄築精舍於里之洞巖,從名儒蕭楚講畫古學,冥搜治乱安危根株。或
勉之仕,不荅。紹興五年,忠献魏國張公浚都督諸路兵,辟公提舉荆湖北路常平茶塩司幹辨公事,改荆湖南路提㸃刑獄司幹辨公事,召赴都堂審察,兵部尚書吕祉以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薦,賜對便殿。公論持勝及納諫及䖍㓂及營田事。上曰:“營田孰初?”對曰:“田制邈矣。三代曰井,春秋之晋曰爰,秦之商君曰轅,漢之晁錯曰屯,趙過曰代,充國曰營。真宗用耿望之之計,於是乎治屯田。仁宗用歐陽㫦之議,於是乎建營田。無弊法,有弊吏。今募民營田,官給之牛,且貸之種,美矣。然湖之
南,士牛之所生,市之以出鄉,則無全牛,降之嘉種,官有其費,漁之於吏手,則無實恵。”上曰:“善,當改之。”改通直郎、樞宻院修官。七年十一月,宰相秦檜决䇿暨金人平生,倫誘致虜使以偽詔來,責禮異甚,中外洶洶。公獨奏封事,其略曰:“臣謹按,王倫本一狎邪小人,市井無頼,宰相無識,舉以使虜,誘致虜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豫臣醜虜,南面稱王,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一旦豺狼改慮,捽而縛之,父子為虜。商鍳不遠,倫又欲陛下効之。夫天下者,
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者,祖宗之位也。柰何以祖宗之天下,為犬戎之天下,祖宗之位,為犬戎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則廟社盡汙夷狄,赤子盡為左衽,宰執盡為陪臣。異時豺狼無厭,安知不劉豫我乎?夫三尺童子,至無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則怫然怒。今堂堂天朝,相率而拜犬豕,曽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為之邪?倫之議乃曰:我一屈膝,梓宫可還,太后可復,淵聖可㱕,中原可得。嗚呼!自變故以來,主和議者誰不以此說㗖陛下?然而卒無一驗,則虜之
情偽已可知矣。而 陛下尚不覺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國大讎而不報,含垢忍耻,舉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虜决可和,盡如倫議,天下後世謂陛下何如主?况醜虜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姦邪濟之,梓宫决不可還,太后决不可復,淵聖决不可㱕,中原决不可得。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國勢陵夷,不可復振,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間関海道,危如累夘,當時尚不忍臣虜,况今國勢稍張,諸將盡鋭,士卒思奮。只如頃者醜虜陸梁,偽豫入㓂,固嘗敗之淮上,敗之渦口,
敗之淮陽,校之蹈海之危,固已萬萬。儻不得已而用兵,我豈遽出虜人下哉?今無故而臣之,欲屈萬乗之尊,下穹廬之拜,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已索,此魯連所以義不帝𥘿,非惜夫帝秦之虗名,惜天下大勢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談,皆欲食倫之肉。謗議洶洶,陛下不聞,正恐一且變作,禍且不測。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𥘿檜以腹心大臣而亦為之。孔子曰:㣲管仲,吾其被髪左祍矣。夫管仲,覇者之佐爾,尚能變左祍之區為衣
裳之㑹。檜,大國之相也,反驅衣冠之俗為左祍之鄉,則檜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實管仲之罪人矣。孫近傳:㑹檜議,遂得参知政事。檜曰虜可和,近亦曰可和;檜曰天子當拜,近亦曰當拜。嗚呼!参賛大政,充位如此,有如虜騎長驅,能折衝耶?臣謂檜、近亦可斬也。願竿三人之頭於槀街,然後覊留虜使,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爾,寕能處小朝廷求活耶?”書奏,除名編管昭州。時侍御史鄭剛中,諫議大夫李誼,吏部尚書晏敦復,給事中勾龍如淵,户
部侍郎李彌遜、向子諲,禮部侍郎張九成俱入對引救。檜廹公議,亦偽為救公者,謫監廣州都塩倉,改簽書威武軍判官事。於是寺丞陳剛中以牋賀公曰:“屈膝請和,知廟堂禦侮之無䇿;張膽論事,喜樞庭經逺之有人。”又曰:“知無不言,願請上方之劍;不遇故去,聊乗下澤之車。”陳坐是謫知䖍州安逺縣,死焉。十三年,御史中丞羅汝楫彈公,以奉議郎除名,謫新州。同郡王庭珪以詩贈行,有“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竒”之句,為歐陽識所告,王坐貶辰州。新州太守張棣告公訕上,再謫吉陽軍。時
有觀察使某,上書乞代公行,不報。張棣擇一牙校游崇者送公,至半塗,臨大江,崇㧞劍而前,公色不動,徐曰:“逮書謂送某至吉陽者賞,爾不愛賞乎?”崇𥬇而止。至朱崖,或諗公以有後命,家人為慟,公方著書,怡然也。吉陽士多執經受業者,凡經坏冶,皆為良士。初,吉陽貢士未嘗試禮部,公勉之行。及位于朝,乃請廣西五至禮部者,乞不限年與推恩,自是仕者相踵。聞母曽之喪,一慟㡬絶,句飲溢米,三日不歠,鬚髪盡白,見者出涕。先是,檜大書丞相趙公鼎、参政李公光及公姓名於格天閣,孟晋者争
以公為梯。監察御史田如鼇献書乞斬公,檜抵之地。光坐移書於公,再貶儋耳。武岡軍通判方疇以致書議姻,遂下若盧。二十六年,檜卒,公量移𢖍州。三十一年正月,公與忠献公偕命自便。時忠献讁零陵,公自𢖍造焉,館於讀易堂。忠献從容謂公曰:“秦太師顓柄二十年,成就邦𢖍一人耳。”今上即位,首復公官,除知饒州。召至行在所,即日賜對。上溫顔曰:“久聞卿直諒。”公首論為國以禮,又論今日之事,在修徳以結民心,固吾圉,練兵選將,以觀其釁,待其衰。上嘉納。除吏部郎,遷秘
書少監,又遷起居郎。論史官失職有四,謂記注不必進呈,使史官無諱;史官當立於御坐之前,庶㡬言動皆得以書。今之史官,後殿立而前殿不立,請前後殿皆立。左右奏事,請令直前,不必預白閤門,及以有無班次為拘。許之。自是史職盡復唐制,反祖宗之舊。公請遷都建康,謂:“漢髙入関中,光武守信都,大抵與人闘,不搤其元,拊其背,未能全勝。今日大勢,自淮以北,則天下之亢與背也,建康則搤之拊之之地也。進據建康,下臨中原,此髙、光興王之計也。况今西北欲㱕之人,如漢民之思漢,苟不
移蹕,何以繫其心?”詔議行幸,言者請紓其期,遂止。隆興元年六月,忠献張公自建康入奏,圖恢復計,侍御史王十朋力賛之。於是忠献公督師進討金人。既克宿州,以大將李顯忠欲私其金帛,且與邵宏淵私憤,復敗於虜。上憂甚,十朋亦自劾,上愈怒。公言:“近者淮上之衂,蓋天以是厲陛下之志,使動心忍性,増所不能。願益强其志,母以小衂自沮,蒐乗補卒,期於濟大業。”時宿州之師,賞罰𢖍决,公言:“宿州之敗,誤國之將,厚敗權貴,㳺説自觧,安處善地,誅戮不加,禍乱之漸,間不容髮,
願毋忽。”兼侍講及國史院編修官。因講禮記,進序篇,其略曰:“君以禮為重,禮以分為重,分以名為重,名以器為重。願陛下辨其分,謹其名,守其器,勿輕假人。”七月,上以旱蝗、星變,詔問闕政。公請勿徼福于佛老之教,而躬行周宣憂旱之誠,戒監司守令有貪殘者必罰,是應天以實。公因論納諫曰:“今在廷之士,以箝黙為賢,容恱為忠。道路相傳,近日䑓諫論事,朝廷謂為賣直,臣未知信不?夫賣直之言,唐徳宗之言也。徳宗猜忌,謂姜公輔為賣直。此言一岀,忠臣結舌,馴致興元之變,所謂一言䘮
邦者。願 陛下以徳宗為戒,以太祖皇帝欲拜昌言為法。”上曰:“非卿不聞此。”九月,金人求更成,大臣欲從之。公奏曰:“虜知陛下鋭意興復,移書請和,非甘言誘我,即詭計緩我爾。願鍳前車之覆,益修守備,益張吾軍。”上曰:“朕有二説,㫁然不移。一則中原㱕附之人决不可遣,二則夷夏名分决不可乱。”又曰:“邉事倚張魏公。”對曰: “陛下至誠如此,何憂醜虜?願持之以不懈,絶口不言和字。”上曰:“卿忠直如此,朕甚喜。”兼權中書舍人,公遜于右史馬騏,上曰:“無以易卿。”又曰:“恐駁事不勝任。”
上曰:“貴當理。”遂就職。進兼同修國史。有㫖以中人李綽等嘗典發軍書無誤,各進官一列,公不奉詔,綽等泣訴,上曰:“胡銓不肯。”經筵講禮記,至“爱而知其𢙣,憎而知其善”,公曰:“愛而知其𢙣,必去之勿疑;憎而知其善,必任之勿貳。”上稱善。夀聖明慈皇后改稱教㫖為聖㫖,公言:“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蓋天地之位所不可並,故以大哉、至哉為别。陛下雖奉親盡孝,而光堯與夀聖難於並稱聖㫖。”上嘉納,謂樞宻洪遵曰:“奉親之過,朕當自受。”張栻召對,賜三品服。公言:“君子
愛人以徳,今賜栻服章,非愛之以徳也。其父浚决不肯使之輕受,栻亦有守,决不肯妄受。恐或議浚,非全浚也。”十一月,上以和戎之利病,遣使之可否,禮文之後先,土疆之取子,下廷臣雜議。公議曰:“國家與金人講觧,覆轍亦可睹矣。京都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聖播遷,自何梁主和;維揚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元顔亮之變,自𥘿檜主和。國家罹戎狄之禍,何嘗不以和哉?議者乃曰:姑與之和,而隂為之備,外雖和而内不忘戰。此又向來權臣誤國之言也。一溺於和,則上下偷生,將士觧体,
終身不能自振,尚安能戰乎?”大臣見之,相顧失色,於是益忌公,且欲奪魏公兵柄,公復沮其議。除宗正少卿。公請補外,不允。嘗遞宿玊堂,上召問曰:“虜人汲汲欲和,聞其勢窘甚。”對曰:“近有自淮甸來者,云虜人聞 陛下力任張浚,所以汲汲欲和。臣願陛下委任勿疑,則恢復可必。”上曰:“善。”公又申前請,上曰:“卿久在瘴鄉,而略無瘴色,天祐直諒,卿未宜去。”兼國子祭酒。因見公言:“徃年睿㫖欲移蹕建康,不可但已。”上曰:“澶淵之役,當時有勸幸蜀及江南者,惟㓂萊公决䇿。”公曰:“今張
魏公, 陛下之萊公也,願早定計。”上曰:“善。卿直諒,四海莫不聞,不可言去,且留經筵,事無大小,皆以吿朕。”公言:“晋開運之末,有陳友者,殺李璘之父。國初璘遇友於途,手殺之而自言,鞫之得實,太祖壯而釋之。臣願 陛下堅復讎之志,以不忘太祖之訓。”上在講筵,謂公曰:“卿之學術,士所甚服。”因及比目文士如蘓軾、黄庭堅者,誰歟?”對曰:“未見其人。”“詩人如張耒、陳師道者誰歟?”對曰:“太上時,如陳與義、吕本中,皆宗師道者。”上曰:“如韓駒、徐俯,皆有詩名,卿可廣訪其人。”退而薦王庭
珪、朱熹、楊萬里、周必正、弟鎬、猶子昌齡籍云。除兵部侍郎。公言:“受降古所難,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在梁武時,侯景以河南來奔,未㡬而䧟䑓城。在宣、政間,郭藥師自燕雲來降,未㡬而為中國患。今虜中三大將内附,髙其爵禄,優其部曲,以繫中原之心,善矣。然處之近地,萬一包藏禍心,或為内應,後將噬臍。願勿任以兵柄,遷其衆於湖廣,勸之耕種,以絶後患。”時有國學生献書闕下,乞用福國陳公康伯及公為腹心者七十有七人。二年八月,上以災異數見,避殿减膳,詔廷
臣各陳闕政及急務。公言:“禹有九年之水,而國無捐瘠,備先具也。今數路水潦,曽不踰時,而民已流殍,無備甚矣。願詔遭水之處,博施振䘏,使民被實恵,無至流徙,此先務也。陛下又令條陳闕失,臣謂今之闕失,孰有大於和議者?”因極陳和議可痛哭者十,上太息。公言:“自靖康至今凡四十年,虜未嘗不由詭道,而我終不悟也。竊聞道路之言,虜緩我以和,而實潛師以伺我。或言多作戈舩,由海道以進;或言實粟塞下,由間道以來。願陛下堅守和不可成之詔,力修政事,十年生聚,十
年教訓,如越之圖吳,則社稷幸甚。”進兼侍讀,因進讀寳訓,至“食訖習射”,奏曰:“四夷易以兵制,難以信結,願陛下謹守此言。上曰:“文武豈可偏廢?”又讀真宗顧李宗諤曰:“聞卿至孝,能保宗族。朕守二聖基業,亦猶卿之守門户。”公奏曰:“唐栁玭云:積累如登天,覆墜如燎毛。祖宗基業,誠不易守。”上稱善。公言:“側聞虜人慢書,欲議書禮,有所增損,議者謂末節不必較,臣竊以為議者可斬也。夫四郊多壘,卿大夫辱之;楚子問鼎,義士耻之。献納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醜虜横行,與多壘孰辱?國號
大小,與鼎輕重孰多?献納二字,與再拜孰重?臣子争欲君父屈己從之,是多壘不足辱,問鼎不足耻,献納不必争也。臣願絶和議以鼓戰士。左氏謂無勇婦人,臣謂今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十一月,以邉鄙有興,詔改卜郊,用來年正陽之月大雩之辰。公稽参禮經及國朝故事,陳不可者十。宰相湯思退、参政王之望等堅主和議,遂罷張魏公兵柄。公又力争之,於是大臣皆不恱,遂除措置浙西淮東海道使,詔趣行,以二日為期。公即舜行曰:“臣願陛下先絶和議。”上曰:“要盡其在我者。”時
金㓂及境,號八十萬,聲動輦轂下,自維揚、海陵,連数郡,望風棄城。髙郵太守陳敏與虜相距於謝陽湖,水軍帥李寳屯江陰。詔寳條陳舟師及扼守要害,白海道使。公檄寳發兵,兵援敏,寳不行。公奏曰:“臣受 詔令范榮備淮,李寳備江,緩急則更相援。今寳逗留違 詔,坐視敏之孤,臣恐謝陽失守,則大勢去矣。”上以命寳,公又移書切責之。寳乃發兵渡淮,與敏相椅角,虜一夕退。時天大雪,河氷皆合,舟車不能進。公先持鉄槌槌水,士皆奮。尋詔罷兵,而時相亦斥死。除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
加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泉州。入見,言郡邑害民之大者三。上曰:“毎思卿直諒,朕恢復之志已决。今虜中土木不息,旱乾相仍,機不可失。”對曰:“陛下嘗許臣以誓不與虜和,何為中變?”又謂:“臣决移蹕建康,何為中輟?”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須,又曰:“在廷太半腐儒,卿不可去。”一日,秘書郎張淵對選德,上因数不詭随者,云:“猶有胡銓一人在。”除在京宫觀兼侍講。公論:“前古未有不由講學而興,㓕學而亡。精兵百萬,不如道德之威;被練三千,不敵忠信之胄。陛下之意,端在於是。”上稱善。除
權工部侍郎,以修史書成,轉承議郎。因見,上曰:“屬已得契丹要領,觀朕施設。”公言:“少康以一旅復禹績,今陛下富有四海,非特一旅,而即位九年,復禹之効,尚夫赫然。”又言:“四方多水旱,迺者乙酉之歲,㫦門之外,斗米易一婦女,小児半之,左右不以告,此謀國者之過也。宜令有司速為先備。”尋工部為真,公辞焉。詔曰:“汲黯在漢,謀寢淮南;随㑹仕晋,盗奔秦境。卿其奚辞?”賜對衣金帯,封廬陵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户。今参政周公必大視草,以御札㱕公,今度于家。公嘗燕見,言:“初元經筵
之臣七人,惟臣獨在。臣老矣,願乞身㱕田里。”上曰:“卿忠孝有物護持,且留觀朕恢復。”立皇太子,公請飭太子賔僚,朝夕勸講。上曰:“三代長且乆者,由輔導太子得人所致。末世國祚不永,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皆由輔導不得其人所致。”對曰:“誠如聖訓。”公力乞致仕,除寳文閣待 制,與外祠。既出都門,有㫖復留,改佑神觀兼侍讀。公辞不得,請於經筵講罷,復申前請。上曰:“卿大節可嘉,朕不忍令卿去。”因論納諌,公曰:“從諌,人主之髙致。陛下自登大位,虗懐受言,中
外翕然,咸謂恢復之期,指日可冀。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光武之殺韓歆,文皇之殺劉洎,終之實難。”詔舉堪刑獄錢榖及有智略吏能各二人,公以張敦實、昌永、周必逹、李發、劉之柄應書。言者謂舉李發、劉之柄非是,公坐貶秩二等。三求去,上不得已,從之,除敷文閣直學士,與外祠。辞行,言於上曰:“願陛下規恢逺圖,任賢黜邪,理財訓兵,逮鰥恤孤,然後布告中外,必報國讎,必㱕陵寢,必復故疆,以副太上付託。”上曰:“朕志也。”又問:“卿今何㱕?”對曰:“廬陵人。”賜通天犀帶。又曰:“臣在嶺
海,無所用心,妄意經學三十年,粗能訓傳。”上曰:“卿可進來。”既㱕,詔趣之,遂表進易、春秋、周禮、禮記觧,命藏之秘書省。復奉議郎,以郊恩進封開國子,食益三百户。又復承議郎,除龍圖閣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制有“身蹈東海,獨仲連不欲帝秦;名重泰山,㣲相如何以强趙”之語。光堯天壽七十,慶夀湛恩,轉朝奉郎,進封開國伯,益邑三百户。公自收科至是,未嘗以伐閱自言增秩也。詔吏部舉行所宜得之官,特𢌿四秩,轉朝散大夫,除提舉隆興府玉隆萬壽宫。復以加恩進
兩風,不為囬車。居新興時,嘗名其室曰“澹”,蓋取賈生“澹若深淵”之意,晚自號澹菴老人云。公居無事時,下心拱手,言恐傷人。獨論國事,勁氣正色,貫日襲月,奮以直前,不怵不惻,不疾不式,大節掲掲,細行斬斬,動容出辞,見者起敬。長身玉立,望之山如,即之春如。其為文章,駿奔軋忽,幽紛膠轕,隠帙竒字,旁揠逺擷。初佔之者,口呿語難。徐綜其緯,理順脉屬,似肆實莊,若險實夷。韓碑栁騷,嫓髙儷沈,中興以來,作者寡二。筆畫真𨽻,上規顔、蔡,鉄屈石出,肖其作人。飯不重肉,一製十稔,而豆區饑民,棺歛
道殣,退省其橐,屢空不贏。惟太中公,不貨於嗇,繄徳之植,公實儀之。蓬山既逝,公字其子。嵗在癸巳,潚以公任。孝友惟抵,忠義惟幹,葰茂碩大,豈一朝夕。公有澹菴文集一百卷、周易拾遺十卷、書觧四卷、春秋集善三十卷、周官觧十二卷、禮記觧三十卷、經筵二禮講義一卷、奏議三卷、學編禮三卷、詩話二卷、活國本草三卷。娶劉氏,贈淑人,先公卒,中散大夫、荆湖南路提㸃刑獄敏才之女。子男五人:泳,承務郎、監江東淮西緫領軍馬錢粮所、太平惠民局,兼行宫雜賣場,淳熈二年卒于官,参政周公
哀而銘之;澥,承事郎、監潭州南岳廟;浹、瀳,皆承務郎;沖,未命。女五人,適西昌嚴萬全、福唐葉昌嗣、上饒方自厚、承務郎贑州興國縣丞王宗孟、將仕郎王蕆。孫男六人:摫、榘、桯、杙、㭄、榗。女四人:長曰相孫,夭,餘皆幼。萬里與公同郡,且嘗從學。公將竁,万里以繫官嶺表,不得築室于場。澥走書二千里,以公猶子承務郎致仕昌齡所述公之言行,詭万里論次,將乞銘於參政周公。万里敬慟哭而書之。謹狀。淳熈七年九月日,門人朝奉郎提舉廣南東路常平茶塩公事楊万里狀。
誠齋集
| 传统分类: 集部 | 别集类 | 南宋建炎至德佑 现代分类: 文学 | 诗词 作者: 南宋 楊萬裏 撰 朝代: 南宋 版本: 四部叢刊景宋寫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