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丗元年春,二丗東行郡縣,李斯從。到碣石,並海,南至㑹稽,而盡刻始皇所立刻石,旁著大臣從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而還。夏四月,二丗至咸陽,謂趙髙曰:“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𩦸過決隙也。吾既已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志之
所樂,以終吾年壽,可乎?”髙曰:“此賢主之所能行,而昏亂主之所禁也。雖然,有所未可,臣請言之。夫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皆不服,恐爲變。臣戰戰栗栗,唯恐不終,陛下安得爲此樂乎?”二丗曰:“爲之柰何?”趙髙曰:“陛下嚴灋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滅大臣及宗室。然後收舉遺民,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親信者。此則隂德歸陛下,害除而姦謀塞,羣臣莫不被潤澤,䝉厚德,陛下則髙枕肆志𠖥樂矣。計莫出於此。”二丗然之,乃更爲灋律,務
益刻深。大臣、諸公子有罪,輒下髙令鞠治之。於是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財物入於縣官,相連逮者不可勝數。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囚於内宫,議其罪獨後。二世使使令將閭曰:“公子不臣,罪當死,吏致灋焉。”將閭曰:“闕廷之禮,吾未嘗敢不從賔賛也;廊廟之位,吾未嘗敢失節也;受命應對,吾未嘗敢失辭也。何謂不臣?願聞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與謀,奉書從事。”將閭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劒自殺。宗室振恐。公子髙欲犇,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乗輿。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
廐之寳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爲人子不孝,爲人臣不忠。不孝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丗,臣請從死,願葬驪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書上,二丗大說,召趙髙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髙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二丗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復作阿房宫,盡徵材士五萬人爲屯,衛咸陽,令教射。狗馬禽獸當食者多,度不足,下調郡縣轉輸菽粟芻槀,皆令自齎糧食,咸陽三百里内不得食其榖。 秋七月,陽城人陳勝、陽夏人吳廣起兵於蘄。是時,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郷,陳勝、吳廣皆爲屯長。㑹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
期,灋皆斬。陳勝、吳廣因天下之愁怨,乃殺將尉,召令徒屬曰:“公等皆失期當斬,假令毋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衆皆從之。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爲壇而盟,稱大楚。陳勝自立爲將軍,吳廣爲都尉。攻大澤郷,拔之。收而攻蘄,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銍、鄼、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乗,騎千餘,卒數萬人。攻陳,乃入據陳。 初,大梁人張耳、陳餘相與爲刎頸交。秦滅魏,聞二人魏之名士,重賞購求之。張耳、陳餘乃變名姓,俱之陳。陳涉旣入陳,張耳、陳餘詣門上謁。陳
涉素聞其賢,大喜。陳中豪桀父老請立涉爲楚王,涉以問張耳、陳餘。耳、餘對曰:“秦爲無道,滅人社稷,暴虐百姓。將軍出萬死之計,爲天下除殘也。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爲樹黨,爲秦益敵。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彊。如此,野無交兵,縣無守城,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懈也。”陳涉不聽,遂自立爲王,號“張楚”。當是時,諸郡縣若秦灋,争殺長吏以應涉。謁者使從東方來,以反者聞。二丗怒,下之吏。後使者至,上問之,對曰:“羣盗䑕竊狗偷,郡守、尉
方逐捕,今盡得,不足憂也。”上恱。陳王以吳叔爲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張耳、陳餘復說 陳王,請竒兵北略趙地。於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爲將軍,邵騷爲護軍,以張耳、陳餘爲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徇趙。陳王又令汝隂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爲聚者,不可勝數。葛嬰至東城,立襄彊爲楚王。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彊還報。陳王誅殺葛嬰。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爲上柱國。陳王聞周文,陳之賢人也,習兵,乃與之將軍印,使西擊秦。武臣等從白馬度河,至諸縣,說 其豪桀,豪桀皆應之。乃行收兵,得數萬人,
號武臣爲武信君。下趙十餘城,餘皆城守。乃引兵東北擊范陽。范陽蒯徹說 武信君曰:“足下必將戰勝而后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竊以爲過矣。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降城,不戰而略地,傳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謂也?”徹曰:“范陽令徐公畏死而貪,欲先天下降。君若以爲秦所置吏,誅殺如前十城,則邊地之城皆爲金城湯池,不可攻也。君若齎臣侯印以授范陽令,使乘朱輪華轂,驅馳燕、趙之郊,即燕、趙城可毋戰而降矣。”武信君曰:“善。”以車百乗、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不戰以城下者三十餘城。陳王既遣周章,以秦政之亂,有輕秦
之意,不復設備。博士孔鮒諌曰:“臣聞兵灋:“不恃敵之不我攻,恃吾不可攻。”今王恃敵而不自恃,若跌而不振,悔之無及也。”陳王曰:“寡人之軍,先生無累焉。”周文行收兵至𨵿, 車千乘,卒數十萬,至戲,軍焉。二丗乃大驚,與羣臣謀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衆彊,今發近縣不及矣。”驪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二丗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免驪山徒、人奴産子,悉發以擊楚軍,大敗之。周文走。張耳、陳餘至邯鄲,聞周章却,又聞諸將爲陳王徇地還者多以讒毁得罪誅,乃說 武信君令自王。八月,武信君自立爲趙王,以陳餘爲大將軍,張耳爲右丞相,邵騷
爲左丞相,使人報陳王。陳王大怒,欲盡族武信君等家而發兵擊趙。柱國房君諌曰:“秦未亡而誅武信君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然之,從其計,徙繫武信君等家宫中,封張耳子敖爲成都君,使使者賀趙,令𧼈發兵西入𨵿。 張耳、陳餘說 趙王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楚已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不勝秦,必重趙。趙乗秦、楚之敝,可以得志於天下。”趙王以爲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 九月,沛人
劉邦起兵於沛,下相人項梁起兵於吳,狄人田儋起兵於齊。劉邦字季,初爲泗上亭長,爲縣送徒驪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澤中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劉季亡匿於芒、碭山澤巖石之間,數有竒怪。沛中子弟聞之,多欲附者。及陳涉起,沛令欲以沛應之。掾、主吏蕭何、曹參曰:“君爲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願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衆,衆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劉季。劉季之衆已數十百人矣。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踰城保劉
季。劉季乃書帛射城上,遺沛父老,爲陳利害。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門迎劉季,立以爲沛公。蕭、曹等爲收沛子弟,得二三千人,以應諸侯。 項梁者,楚將項燕子也。甞殺人,與兄子籍避仇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其下。㑹稽守殷通聞陳涉起,欲發兵以應涉,使項梁及桓 楚將。是時桓 楚亡在澤中,梁曰:“桓 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梁乃出,誡籍持劔居外。梁復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 楚。”守曰:“諾。”梁召籍入。須臾,梁眗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劔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
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爲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爲㑹稽守,籍爲禆將,徇下縣。籍是時年二十四。 田儋者,故齊王族也。儋從弟榮,榮弟横,皆豪健,宗彊,能得人。周市徇地至狄,狄城守。田儋徉爲縳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見狄令,因擊殺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也。儋,田氏,當王。”遂自立爲齊王,發兵以擊周市。周市軍還去。田儋率兵東略定齊地。韓廣將兵北徇燕,燕地豪桀欲共立廣爲燕王,韓廣乃自立爲燕王。 周市自狄還,至魏地,欲立故魏公子寗陵君咎爲王。咎在
陳,不得之魏。魏地已定,諸侯皆欲立周市爲魏王。市曰:“天下昬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畔秦,其義必立魏王後乃可。”諸侯固請立市,市終辭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之。立咎爲魏王,市爲魏相。
通鑒紀事本末
| 传统分类: 史部 | 别史类 现代分类: 历史 作者: 南宋 袁樞 撰 朝代: 南宋 版本: 四部叢刊景宋刻大字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