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叅差荇菜。爾雅云:荇,菨余也。字或為莕。先儒解釋皆云:水草,圓葉細莖,隨水淺深。今是水悉有之,黃花似蓴,江南俗亦呼為豬蓴,或呼為荇菜。劉芳具有注釋。而河北俗人多不識之,博士皆以參差者是莧菜,呼人莧為人荇,亦可笑之甚。
詩云:誰謂荼苦?爾雅、毛傳並以荼,苦菜也。又禮云:苦菜秀。案:易統通卦驗𤣥圖曰:苦菜生於寒秋,更冬厯春,得夏乃成。今中原苦菜則如此也。一名游冬,葉似苦苣而細,摘斷有白汁,花黃似菊。江南别有苦菜,葉似酸漿,其花或紫或白,子大如珠,熟時或赤或黒,此菜可以釋勞。案郭璞注爾雅,此乃●黃蒢也。今河北謂之龍葵。梁世講禮者,以此當苦菜;既無宿根,至春子方生耳,亦大誤也。又髙誘注呂氏春秋曰:榮而不實曰
英。苦菜當言英,益知非龍葵也。 詩云:有杕之杜。江南本並木傍施大。傳曰:杕,獨貌也。徐仙民音徒計反。說文曰:杕,樹貌也。在木部。韻集音次第之第。而河北本皆為夷狄之狄,讀亦如字,此大誤也。 詩云:駉駉牡馬。江南書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為放牧之牧。鄴下博士見難云:駉頌既美僖公牧于坰野之事,何限騲騭乎?余荅曰:案:毛傳云:駉駉,良馬腹幹肥張也。其下又云:諸侯六閑
四種:有良馬,戎馬,田馬,駑馬。若作放牧之意,通於牝牡,則不容限在良馬,獨得駉駉之稱。良馬,天子以駕玉輅,諸侯以充朝聘郊祀,必無騲也。周禮圉人職:良馬,匹一人。駑馬,麗一人。圉人所養,亦非騲也;頌人舉其強駿者言之,於義為得也。易云:良馬逐逐。左傳云:以其良馬二。亦精駿之稱,非通語也。今以詩傳良馬,通於牧騲,恐失毛生之意,且不見劉芳義證乎? 月令云:荔挺出。鄭𤣥注云:荔挺,馬薤也。說文云:
荔,似蒲而小,根可為刷。廣雅云:馬薤,荔也。通俗文亦云馬藺。易統通卦驗𤣥圖云:荔挺不出,則國多火災。蔡邕月令章句云:荔似挺。髙誘注呂氏春秋云:荔草挺出也。然則月令注荔挺為草名,誤矣。河北平澤率生之。江東頗有此物,人或種於階庭,但呼為早蒲,故不識馬薤。講禮者乃以為馬莧,堪食,亦名豚耳,俗曰馬齒。江南嘗有一僧,面形上廣下狹。劉緩㓜子民譽,年始數嵗,俊悟善體物,見此僧云:面似馬莧。其伯父
劉縚因呼為荔挺法師。縚親講禮名儒,尚誤如此。 詩云:將其來施施。毛傳云:施施,難進之意。鄭箋云:施施,舒行貌也。韓詩亦重為施施。河北毛詩皆云施施。江南舊本悉單為施,俗遂是之,恐有少誤。 詩云:有渰萋萋,興雲祁祁。毛傳云:渰,隂雲貌。萋萋,雲行貌。祁祁,徐貌也。箋云:古者隂陽和,風雨時,其來祁祁然,不暴疾也。案:渰已是隂雲,何勞復云興雲祁祁耶?雲當為
雨,俗冩誤耳。班固靈臺詩云:三光宣精,五行布序。習習祥風,祁祁甘雨。此其證也。 禮云:定猶豫,決嫌疑。離騷曰:心猶豫而狐疑。先儒未有釋書。案尸子曰:五尺犬為猶。說文云:隴西謂犬子為猶。吾以為人將犬行,犬好豫在人前,待人不得,又來迎候,如此往還,至於終日,斯乃豫之所以為未定也,故稱猶豫。或以爾雅曰:猶如麂,善登木。猶,獸名也,既聞人聲,乃豫縁木,如此上下,故稱猶豫。狐之為獸,又多猜疑,故聴
河冰無流水聲,然後渡。今俗云狐疑虎卜,則其義也。 左傳曰:齊侯痎,遂痁。說文云:痎,二日一發之瘧。痁,有熱虐也。案齊侯之病,本是間日一發,漸加重乎故,為諸侯憂也。今北方猶呼痎虐,音皆在。世間傳本多以痎為疥,杜征南亦無解釋,徐仙民音介,俗儒就為通云:病疥,令人惡寒,變而成瘧。此臆說也。疥癬小疾,何足可論,寧有患疥轉作瘧乎?
尚書曰:惟影響。周禮云:土圭測影,影朝影夕。孟子曰:圖影失形。莊子云:罔兩問影。如此等字,皆當為光景之景。凢隂景者,因光而生,故即謂為景。淮南子呼為景柱,廣雅云:晷柱掛景。並是也。至晉世葛洪字苑,傍始加彡,音於景反。而世間輒改治尚書、周禮、莊、孟從葛洪字,甚為失矣。太公六韜有天陳、地陳、人陳、雲鳥之陳。論語曰: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左傳:為魚麗之陳。俗本多作阜傍車乘之車。按諸陳字,並作陳鄭之陳。夫
行陳之義,取於陳列耳,此六書為假借也。蒼、雅及近世字書,皆無別字。唯王羲之小學章,獨阜傍作車,縱復俗行,不宜追改六韜、論語、左傳也。詩云:黃鳥于飛,集於灌木。傳云:灌木,叢木也。此乃爾雅之文,故李巡注曰:木叢生曰灌。爾雅末章又云:木族生為灌。族,亦叢聚也。所以江南詩古本皆為藂聚之藂。而古叢字似㝡字,近世儒生因改為㝡,解云:木之㝡髙長者。案:衆家爾雅及解詩無言此者,唯周續之毛詩注音為徂㑹
反,劉昌宗詩注音為在公反,又祖㑹反,皆為穿鑿,失爾雅訓也。 也是語已及助句之辭,文籍備有之矣。河北經傳,悉略此字,其間字有不可得無者,至如伯也執殳,於族也語,囘也屢空,風,風也,教也。及詩傳云:不戢,戢也;不儺,儺也。不多,多也。如斯之類,儻削此文,頗成廢闕。詩言:青青子衿。傳曰:青衿,青領也,學子之服。按古者斜領下連於衿,故謂領為衿。孫炎、郭璞注爾雅,曹大家注列女傳,並云:
衿,交領也。鄴下詩本既無也字,羣儒因謬說云:青衿、青領,是衣兩處之名,皆以青為飾。用釋青青二字,其失大矣。又有俗學,聞經傳中時須也字,輒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誠可笑。 易有蜀才注,江南學士遂不知是何人。王儉四部目録,不言姓名,題云王弼後人。謝炅、夏侯該並讀數千卷書,皆疑是譙周。而李蜀書一名漢之書,云姓范名長生,自稱蜀才。南方以晉渡江後,北間傳記皆名
為偽書,不貴省讀,故不見也。 禮王制云:臝股肱。鄭注云:謂㩊衣出其臂脛。今書皆作擐甲之擐。國子博士𤣥該云:擐當作㩊,音宣。擐是穿著之名,非出臂之義。案字林,蕭讀是,徐爰音患,非也。 漢書:田肯賀上,江南本皆作宵字。沛國劉顯,博覽經籍,偏精班漢,梁代謂之漢聖。顯子臻,不墜家業,讀班史,呼為田肯。梁元帝嘗問之,荅曰:此無義可求,但臣家舊本,以雌黃改宵字為肯。元帝
無以難之。吾至江北,見本為肯。 漢書王莾賛云:紫色蛙聲,餘分閏位。葢謂非𤣥黃之色,不中律呂之音也。近有學士,名問甚髙,遂云:王莾非直鳶髆虎視,復紫色蛙聲。亦為誤矣。 簡策字,竹下施束,末代𨽻書,似杞宋之宋,亦有竹下遂為夾者,猶如刺字之傍應為束,今亦作夾。徐仙民春秋、禮音,遂以筴為正字,以策為音,殊為顛倒。史記又作悉字,誤而為述,作妬
字,誤而為姤。徐、鄒諸家,皆以悉字音述,妬字音姤。既爾,亦可以亥為豕字音,以帝為虎字音乎?張揖云:宓,今伏羲氏也。孟康漢書古文注亦云:宓,今伏。而皇甫謐云:伏羲或謂之宓羲。按諸經史緯候,遂無宓羲之號。虙字從虍,宓字從㝠,下俱為必。末世傳冩,遂誤以虙為宓,而帝王世紀因誤更立名耳。何以驗之?孔子弟子虙子賤為單父宰,即虙羲之後,俗字亦為宓,或復加山。今兗州永昌郡城,舊單父地也,東門有子賤
碑,漢世所立,乃云濟南伏生,即子賤之後。是知虙之與伏,古來通字,誤以為宓,較可知矣。 太史公記曰:寜為雞口,無為牛後。此是刪戰國策耳。按:延篤戰國策音義曰:尸,雞中之主;從,牛子。然則口當為尸,後當為從,俗冩誤也。 應劭風俗通云:太史公記:髙漸離變名易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有客擊筑,伎癢,不能無出言。案伎癢者,懷其伎而腹癢也。是以潘岳射雉賦亦云:徒心煩而伎癢。今
史記並作徘徊,或作徬徨不能無出言,是為俗傳冩誤爾。 太史公論英布曰:禍之興自愛姬,生於妬媚,以至滅國。又漢書外戚傳亦云:成結寵妾妬媚之誅。此二媚並當作媢,媢亦妬也,義見禮記、三蒼。且五宗世家亦云:常山憲王后妬媢。王充論衡云:妬夫媢婦生,則忿怒鬭訟。益知媢是妬之別名。原英布之誅,為意賁赫耳,不得言媚。 史記始皇本紀: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綰
等議於海上。諸本皆作山林之林。開皇二年五月,長安民掘得秦時鐵稱權,旁有銅塗鐫銘二所。其一所曰:廿六年,皇帝盡并兼天下諸侯,黔首大安,立號為皇帝,乃詔丞相狀、綰,灋度量●不●歉疑者,皆●明之。凡四十字。其一所曰:元年,制詔丞相斯、去疾,法度量盡始皇帝為之,皆刻辭焉。今襲號而刻辭不稱始皇帝,其於久逺也,如後嗣為之者,不稱成功盛德。刻此詔於左,使母疑。凢五十八字,一字磨滅,見有五十七
字,了了分明。其書兼為古𨽻。余被勑冩讀之,與內史令李德林對,見此稱權,今在官庫,其丞相狀字,乃為狀貌之狀,爿旁作犬,則知俗作隗林,非也,當為隗狀耳。 漢書云:中外禔福,字當從示。禔,安也,音匙匕之匙,義見蒼、雅、方言。河北學士皆云如此。而江南書本多誤從手,屬文者對耦,並為提挈之意,恐為誤。或問:漢書注:為元后父名禁,改禁中為省中,何
故以省代禁?荅曰:案:周禮宮正掌王宫之戒令糺禁。鄭注云:糺,猶割也,察也。李登云:省,察也。張揖云:省,今省詧也。然則小井、所領二反,並得訓察。其處既常有禁衛省察,故以省代禁。詧,古察字也。 漢明帝紀:為四姓小侯立學校。桓帝加元服,又賜四姓及梁、鄧小侯帛,是知皆外戚也。明帝時,外戚有樊氏、郭氏、隂氏、馬氏為四姓。謂之小侯者,或以年小獲封,故須立學耳。或以侍祠猥朝,
侯非列侯,故曰小侯。禮云:庶方小侯,則其義也。 後漢書云:鸛雀銜三鱓魚。多假借為鱣鮪之鱣,俗之學士,因謂之為鱣魚。案:魏武四時食制:鱣魚大如五斗匳,長一丈。郭璞注爾雅:鱣長二丈。安有鸛雀能勝一者,況三頭乎?鱣又純灰色,無文章也。鱓魚長者不過三尺,大者不過三指,黄地黒文,故都講云:虵鱓,卿大夫服之象也。續漢書及搜神記亦說此事,皆作鱓字。孫卿云:魚鱉鰌鱣。及韓非、說苑皆曰:鱣似虵,蠶似蠋。並作
鱣字。假鱣為鱓,其來久矣。 後漢書:酷吏樊曅為天水郡守,涼州為之歌曰:寧見乳虎穴,不入曅城寺。而江南書本穴皆誤作六。學士因循,迷而不寤。夫虎豹穴居,事之較著,所以班超云: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寧當論其六七乎? 後漢書楊由傳云:風吹削胏。此是削札牘之柹耳。古者,書誤則削之,故左傳云削而投之是也。或即謂札為削,王褒童約曰:書削代牘。蘇竟書
云:昔以摩研編削之才。皆其證也。詩云:伐木滸滸。毛傳云:滸滸,柹貌也。史家假借為肝胏字。俗本悉作脯腊之脯,或為反哺之哺。學士因解云:削哺是屏障之名。既無證據,亦為妄矣。此是風角占候耳。風角書曰:庶人風者,拂地揚塵轉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轉也? 三輔決録云:前隊大夫范仲公,䀋豉、蒜、果共一筩。果當作魏顆之顆。北士通呼物一由改為一顆,蒜顆是俗間常語耳。故陳思王鷂雀賦曰:頭
如果蒜,目似花椒。又道經云:合口誦經聲璅璅,眼中淚出珠子䂺。其字雖異,其音與義頗同。江南但呼為蒜符,不知謂為顆。學士相承,讀為裹結之裹,言䀋與蒜共苞一裹,內筩中耳。正史削繁音義又音蒜顆為苦戈反,皆失也。 有人訪吾曰:魏志蔣濟上書云弊攰之民,何字也?余應之曰:意為攰即是𤿡倦之𤿡耳。張揖、呂忱並云:支傍作刀劒之刀,亦是剞字。不知蔣氏自造支傍作筋
力之力,或借剞字,終當音九偽反。 晉中興書:太山羊曼,常頽縱任俠,飲酒誕節,兖州號為濌伯。此字更無音訓。梁孝元帝嘗謂吾曰:由來不識。唯張簡憲見教,呼為嚃羮之嚃。自爾便遵承之,亦不知所出。簡憲是湘州刺史張纉謚也,江南號為碩學。案法盛世代殊近,當是𦒿老相傳;俗間又有濌濌語,葢無所不施,無所不容之意也。顧野王玉篇誤為黒傍沓。顧雖博物,猶出簡憲、孝元之下,而二人皆云重邊。吾
所見數本,並無作黒者。重沓是多饒積厚之意,從黒更無義㫖。 古樂府歌詞,先述三子,次及三婦,婦是對舅姑之稱。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調弦未遽央。古者子婦供事舅姑,旦夕在側,與兒女無異,故有此言。丈人亦長老之目,今世俗猶呼其祖考為先亡丈人。又疑丈當作大,北間風俗,婦呼舅為大人公;丈之與大,易為誤耳。近代文士,頗作三婦詩,乃為匹嫡並耦已之羣妻之意,又加鄭衛之
辭,大雅君子,何其謬乎! 古樂府歌百里奚詞曰:百里奚,五羊皮;憶別時,烹伏雌,吹扊扅;今日富貴忘我為!吹當作炊煑之炊。案蔡邕月令章句曰:鍵,關牡也,所以止扉,或謂之剡移。然則當時貧困,并以門牡木作薪炊耳。聲類作扊,又或作扂。 通俗文,世間題云河南服䖍字子慎造。䖍既是漢人,其敘乃引蘇林、張揖,蘇、張皆是魏人。且鄭𤣥以前,全不解反語,通俗反音,甚為近俗。阮孝
緒又云李䖍所造。河北此書,家藏一本,遂無作李䖍者。晉中經簿及七志,並無其目,竟不得知誰制。然其文義允愜,實是髙才。殷仲堪常用字訓,亦引服䖍俗說,今復無此書,未知即是通俗文,為當有異?近代或更有服䖍乎?不能明也。 或問:山海經,夏禹及益所記,而有長沙、零陵、桂陽、諸暨,如此郡縣不少,以為何也?荅曰:史之闕文,為日久矣;加復秦人滅學,董卓焚書,典籍錯亂,非止於此。譬猶本草神農所述,而有豫章、朱
崖、趙國、常山、奉髙、真定、臨淄、馮翊等郡縣名,出諸藥物;爾雅周公所作,而云張仲孝友;仲尼脩春秋,而經書孔丘卒;世本左丘明所書,而有燕王喜、漢髙祖;汲冡𤨏語,乃載秦望碑;蒼頡篇李斯所造,而云漢兼天下,海內并厠,豨黥韓覆,畔討滅殘;列仙傳劉向所造,而賛云七十四人出佛經;列女傳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頌,終於趙悼后,而傳有更始韓夫人、明德馬后及梁夫人嫕:皆由後人所羼,非本文也。
或問曰:東宮舊事何以呼鴟尾為祠尾?荅曰:張敞者,吳人,不堪稽古,隨宜記注,遂鄉俗訛謬,造作書字耳。吳人呼祠祀為鴟祀,故以祠代鴟;呼紺為禁,故以系旁作禁代紺字;呼盞為竹簡反,故以木傍作展以代盞字;呼鑊字為霍字,故以金傍作霍代鑊字;又金傍作患為鐶字,木傍作鬼為槐字,火傍作庶為炙字,既下作毛為髻字;金花則金傍作華,窓扇則木傍作扇。諸如此類,専輒不少。
又問:東宮舊事六色罽䋿是何等物?當作何音?荅曰:按說文云:莙,牛藻也,讀若威。音隠:塢瑰反。即陸璣所謂聚藻,葉如蓬者也。郭璞注三蒼亦云:藴,藻之類也,細葉蓬茸生。然今水中有此物,一節長數寸,細茸如絲,圓繞可愛,長者二三十節,猶呼為莙。又寸斷五色絲,橫著線股間繩之,以象莙草,用以飾物,即名為莙。於時尚紺六色罽,作此莙以飾緄帶,張敞因造絲旁畏耳,宜作隈。
栢人城東北有一孤山,古書無載者,唯闞駰十三州志以為舜納于大麓,即謂此山,其上今猶有堯祠焉。世俗或呼為宣務山,或呼為虛無山,莫知所出。趙郡土族有李穆叔、季節兄弟、李普濟,亦為學問,並不能定鄉邑此山。余嘗為趙州佐,共太原王邵讀栢人城西門內碑,碑是漢桓帝時栢人縣民為縣令徐整所立,銘云:士有巏務山,王喬所仙。方知此巏務山也。巏字遂無所出。務字依諸子書,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林一音
亡付反,今依附俗名,當音權務耳。入鄴,為魏收說之,收大嘉歎。值其為趙州莊嚴寺碑銘,曰:權務之精,即用此也。或問: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訓?荅曰:漢、魏以來,謂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皷,一皷、二皷、三皷、四皷、五皷;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為節。西都賦亦云:衛以嚴更之署。所以爾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則指寅,曉則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厯五辰。冬夏之月,雖復長短
參差,然辰間遼闊,盈不至六,縮不至四,進退常在五者之間。更,厯也,經也,故曰五更爾。 爾雅云:术,山薊也。郭璞注云:今术似薊而生山中。案:术葉其體似薊,近世文士遂讀薊為筋肉之筋,以耦地骨用之,恐失其義。或問:俗名傀儡子為郭禿,有故實乎?荅曰:風俗通云:諸郭皆諱禿。當是前代人有姓郭而病禿者,滑稽戯調,故後人為其象,呼為郭禿,猶文康象庾亮耳。 或問曰:何故名治獄參軍為長流乎?荅
曰:帝王世紀云:帝少昊崩,其神降於長流之山,於祀主秋,按周禮秋官,司冦主刑罰。長流之職,漢、魏捕賊掾耳。晉、宋以來,始為叅軍,上屬司冦,故取秋帝所居為嘉名焉。 客有難主人曰:今之經典,子皆謂非;說文所言,子皆云是。然則許慎勝孔子乎?主人撫掌大笑,應之曰:今之經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說文,皆許慎手迹乎?荅曰:許慎檢以六文,貫以部分,使不得誤,誤則覺之。孔子存其義而不論其
文也。先儒尚得臨文從意,何況書冩流傳耶?必如左傳止戈為武、反正為乏、皿蟲為蠱,亥有二首六身之類,後人自不得輒改也,安敢以說文校其是非哉?且余亦不専以說文為是也,其有援引經傳與今乖者,未之敢從。 又相如封禪書曰:導一莖六穗於庖,犧雙觡共抵之獸。此導訓擇。光武詔云非徒有豫養導擇之勞是也。而說文云:導是禾名,引封禪書為證,無妨自當有禾名導,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莖六稔於庖,豈成文
乎?縱使相如天才鄙拙,強為此語,則下句當云麟雙觡共抵之獸,不得云犠也。吾嘗笑許純儒不達文章之體,如此之流,不足憑信。大抵服其為書,隠括有條例,剖析窮根源。鄭𤣥注書,往往引其為證。若不信其說,則㝠㝠不知一㸃一畫有何意焉?世間小學者,不通古今,必依小篆是正書記。凡爾雅、三蒼、說文,豈能悉得蒼頡本指哉?亦是隨代損益,各有同異。西晉已往字書,何可全非?但令體例成就,不為専輒耳。考校是非,
特須消息。至如仲尼居三字之中,兩字非體,三蒼尼旁益丘,說文居下施几:如此之類,何由可從?古無二字,又多假借,以中為仲,以說為恱,以召為邵,以閒為閑:如此之徒,亦不勞改。自有訛謬,過成鄙俗:亂旁為舌,揖下無耳,黿鼉從龜,奮奪從雚,席中加帯,惡上安西,鼓外設皮,鑿頭生毀,離則配禹,壑乃施豁,巫混經旁,臯分澤半,獵化為獦,寵變成竉,業左益土,靈底著器;率字自有律音,強改為別;
單字自有善音,輒析成異:如此之類,不可不治。吾昔初看說文,蚩薄世字,從正則懼人不識,隨俗則意嫌其非,畧是不得下筆也。所見漸廣,更知通變,救前之執,將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猶擇微相影響者行之;官曹文書,世間尺牘,幸不違俗也。案:彌亘字從二間舟,詩云:亘之秬秠是也。今之𨽻書,轉舟為日,而何法盛中興書乃以舟在二間為舟航字,謬也。春秋說以人十四心為德,詩說以二在天下為酉,漢書以泉貨為白水
真人,新論以金昆為銀,國志以天上有口為吳,晉書以黃頭小人為恭,宋書以召力為劭,叅同契以人負告為造:如此之例,葢數術謬語,假借依附,雜以戯笑耳。如猶轉貢字為項,以叱為七,安可用此定文字音讀乎?潘、陸諸子,離合詩賦,拭卜破字經,及鮑照謎字,皆取㑹流俗,不足以形聲論之也。 河間邢芳語吾云:賈誼傳云:日中必熭。注:熭,暴也。曾見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須
臾,卒然便晐耳。此釋為當乎?吾謂邢曰:此語本出太公六韜。案字書,古者暴曬字與暴疾字相似,唯下少異,後人専輒加傍日耳。言日中時必須暴曬,不爾者,失其時也。晉灼已有詳釋。芳笑服而退。
音辭篇第十八
顏氏家訓
| 传统分类: 子部 | 杂家类 | 杂学之属 现代分类: 其他 作者: 北齐 顏之推 撰 朝代: 宋 版本: 知不足齋叢書 刊印朝代: 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