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元年春正月乙卯,浙東軍與裘甫戰於桐柏觀前,范居植死,劉勍僅以身免。乙丑,甫帥其徒千餘人陷剡縣,開府庫,募壯士,衆至數千人,越州大恐。時二浙久安,人不習戰,甲兵朽鈍,見卒不滿三百,鄭祗徳更募新卒以益之,軍吏受賂,率皆得孱弱者。祗徳遣子將沈君縱、副將張公署、望海鎭將李珪將新卒五百擊裘甫。二月
辛卯,與甫戰於剡西。賊設伏於三溪之南,而陳於三溪之北,壅溪上流使可涉。既戰,陽敗走,官軍追之,半涉决壅,水大至,官軍大敗,三將皆死,官軍幾盡。於是山海諸盜及它道無賴亡命之徒,四面雲集,衆至三萬,分為三十二隊。其小帥有謀略者推劉暀,勇力推劉慶、劉從簡。羣盜皆遙通書幣,求屬麾下。甫自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羅平,鑄印曰天平,大聚資糧,購良工,治器械,聲震中原。 丙申,葬聖武獻文孝皇帝于貞陵,廟號宣宗。丙午,白敏中入朝,墜陛傷腰,肩輿以歸。 鄭祗徳累表告急,且求救於鄰道,浙西遣牙將凌茂貞將四百人,宣歙遣牙將白琮將三百人赴之。祗徳始令屯郭門及東
小江,尋復召還府中以自衛,祗徳饋之,比度支常饋多十三倍,而宣、潤將士猶以為不足。宣潤將士請土軍為導,以與賊戰,諸將或稱病,或陽墜馬,其肯行者,必先邀職級,竟不果遣。賊遊騎至平水東小江,城中士民儲舟裹糧,夜坐待旦,各謀逃潰。朝廷知祗徳懦怯,議選武將代之,夏侯孜曰:浙東山海幽阻,可以計取,難以力攻。西班中無可語者。前安南都䕶王式,雖儒家子,在安南威服華夷,名聞逺近,可任也。諸相皆以為然,遂以式為浙東觀察使,徴祗徳為賔客。三月辛亥朔,式入對,上問以討賊方略,對曰:但得兵,賊必可破。有宦官侍側曰:發兵所費甚大。式曰:臣為國家惜費則不然,兵多賊速破,其費
省矣。若兵少不能勝賊,延引嵗月,賊勢益張,則江淮羣盜將蜂起應之。國家用度,盡仰江淮,若阻絶不通,則上自九廟,下及十軍,皆無以供給,其費豈可勝計哉!上顧宦官曰:當與之兵。乃詔發忠武、義成、淮南等諸道兵授之。裘甫分兵掠衢、婺州,婺州押牙房郅散將樓曾、衢州十將方景深將兵拒險,賊不得入。又分兵掠明州,明州之民相與謀曰:賊若入城,妻子皆為葅醢,况貨財能保之乎!乃自相帥出財募勇士,治器械,樹栅,浚溝斷橋,為固守之備。賊又遣兵掠台州,破唐興。己巳,甫自將萬餘人掠上虞,焚之。癸酉,入餘姚,殺丞尉,東破慈溪,入奉化,抵寧海,殺其令而據之。分兵圍象山,所過俘其少壯,餘老弱
者蹂踐殺之。及王式除書下,浙東人心稍安。裘甫方與其徒飲酒,聞之不樂。劉暀歎曰:有如此之衆而䇿畫未定,良可惜也。今朝廷遣王中丞將兵來,聞其人智勇無敵,不四十日必至。兵馬使宜急引兵取越州,慿城郭,據府庫,遣兵五千守西陵,循浙江築壘以拒之,大集舟艦,得間則長驅進取浙西,過大江,掠揚州貨財以自實,還修石頭城而守之,宣、歙、江西必有響應者。遣劉從簡以萬人循海而南,襲取福建。如此,則國家貢賦之地盡入於我矣。但恐子孫不能守耳,終吾身保無憂也。甫曰:醉矣。明日議之。暀以甫不用其言,怒,陽醉而出。有進士王輅在賊中,賊客之。輅説甫曰:如劉副使之謀,乃孫權所
為也。彼乘天下大亂,故能據有江東。今中國無事,此功未易成也。不如擁衆據險自守,陸耕海漁,急則逃入海島,此萬全䇿也。甫畏式,猶豫未决。夏,四月,式行至柿口,義成軍不整,式欲斬其將,久乃釋之,自是軍所過若無人。至西陵,裘甫遣使請降,式曰:是必無降心,直欲窺吾所為。且欲使吾驕怠耳。乃謂使者曰:甫面縛以來,當免而死。乙未,式入越州,既交政,為鄭祗徳置酒,曰:式主軍政,不可以飲監軍。但與衆賔盡醉。迨夜,繼以燭,曰:式在此,賊安能妨人樂飲。丙申,餞祗徳于逺郊,復樂飲而歸。於是始修軍令,告饋餉不足者息矣,稱疾卧家者起矣,先求遷職者默矣。賊别帥洪師簡、許㑹能帥所部降,式
曰:汝降是也,當立効以自異。使帥其徒為前鋒,與賊戰有功,乃奏以官。先是賊諜入越州,軍吏匿而飲食之,文武將吏往往潛與賊通,求城破之日免死及全妻子,或詐引賊將來降,實窺虚實。城中密謀屏語,賊皆知之。式隂察知,悉捕索斬之。刑將吏尤横猾者,嚴門禁,無驗者不得出入,警夜周宻,賊始不知我所為矣。式命諸縣開倉廩以賑貧乏。或曰:賊未滅,軍食方急,不可散也。式曰:非汝所知。官軍少騎卒,式曰:吐蕃、回鶻比配江淮者,其人習險阻,便鞍馬,可用也。舉籍府中,得驍健者百餘人。虜久羇旅,所部遇之無狀,困餧甚。式既犒飲,又賙其父母妻子,皆泣拜讙呼,願效死,悉以為騎卒,使騎將石宗
本將之,凡在管内者,皆視此籍之。又奏得龍陂監馬二百匹,於是騎兵足矣。或請爲烽燧以詗賊逺近衆寡,式笑而不應。選懦卒使乗健馬,少給之兵,以爲候騎。衆怪之,不敢問。於是閱諸營見卒及土團子弟,得四千人,使導軍分路討賊。府下無守兵,更籍土團千人以補之。乃命宣歙將白琮、浙西將凌茂貞帥本軍,北來將韓宗政等帥土團合千人,石宗本帥騎兵爲前鋒,自上虞趨奉化,解象山之圍,號東路軍。又以義成將白宗、建忠將游君楚、淮南將萬璘帥本軍,與台州唐興軍合,號南路軍。令之曰:毋爭險易,毋焚廬舍,毋殺平民,以増首級。平民脅從者募降之。得賊金帛,官無所問,俘獲者皆越人也,
釋之。癸卯,南路軍拔賊沃洲寨,甲辰,拔新昌寨,破賊將毛應天,進抵唐興。 白敏中三表辭位,上不許。右補闕王譜上疏,以為:陛下致理之初,乃宰相盡心之日,不可暫闕。敏中自正月卧疾,今四月矣,陛下雖與它相坐語,未嘗三刻,天下之事,陛下嘗暇與之講論乎?願聼敏中罷去,延訪碩徳,以資聰明。己酉,貶譜為陽翟令。譜,珪之六世孫也。五月庚戌朔,給事中鄭公輿封還貶譜敕書。上令宰相議之,宰相以為譜侵敏中,竟貶之。 辛亥,浙東東路軍破賊將孫馬騎於寧海。戊午,南路軍大破賊將劉暀、毛應天於唐興南谷,斬應天。先是,王式以兵少,奏更發忠武、義成軍及請昭義軍,詔從之。三道軍至越
州,式命忠武將張茵將三百人屯唐興,斷賊南出之道;義成將高羅鋭將三百人益以台州土軍,徑趨寧海,攻賊巢穴;昭義將𨁂跌戣將四百人益東路軍,斷賊入明州之道。庚申,南路軍大破賊於海遊鎭,賊入甬溪洞。戊辰,官軍屯於洞口,賊出洞戰,又破之。己巳,高羅鋭襲賊别師劉平天寨,破之。自是諸軍與賊十九戰,賊連敗。劉暀謂裘甫曰:曏從吾謀入越州,寧有此困邪!王輅等進士數人在賊中皆衣緑,暀悉収斬之,曰:亂我謀者,此青蟲也!高羅鋭克寧海,收其逃散之民,得七千餘人。王式曰:賊窘且饑,必逃入海,入海則嵗月間未可擒也。命羅鋭軍海口以拒之,又命望海鎭將雲思益、浙西將王克
容將水軍巡海澨。思益等遇賊將劉簡於寧海東,賊不虞水軍遽至,皆弃船走山谷,得其船十七,盡焚之。式曰:賊無所逃矣,惟黃罕嶺可入剡,恨無兵以守之。雖然,亦成擒矣。裘甫既失寧海,乃帥其徒屯南陳館下,衆尚萬餘人。辛未,東路軍破賊將孫馬騎於上疁村,賊將王臯懼,請降。 壬申,右拾遺内供奉薛調上言,以為:兵興以來,賦歛無度,所在羣盜,半是逃戸,固須翦滅,亦可閔傷。望敕州縣税外毋得科率,仍敕長吏嚴加糾察。從之。袁王紳薨。 戊寅,浙東東路軍大破裘甫於南陳館,斬首數千級。賊委弃繒帛盈路,以緩追者𨁂跌。戣令士卒敢顧者斬,毋敢犯者。賊果自黄罕嶺遁去。六月甲申,復
入剡,諸軍失甫,不知所在。義成將張茵在唐興獲俘,將苦之,俘曰:賊入剡矣,茍捨我,我請為軍導。從之。茵後甫一日至剡,壁其東南。府中聞甫入剡,復大恐。王式曰:賊來就擒耳。命趣東南兩路軍會於剡。辛卯,圍之。賊城守甚堅,攻之不能拔,諸將議絶溪水以渴之,賊知之,乃出戰,三日凡八十三戰,賊雖敗,官軍亦疲,賊請降,諸將以白式,式曰:賊欲少休耳。益謹備之,功垂成矣。賊果復出。又三戰,庚子夜,裘甫、劉暀、劉慶從百餘人出降,遙與諸將語,離城數十步,官軍疾趨,斷其後,遂擒之。壬寅,甫等至越州,式腰斬暀、慶等二十餘人,械甫送京師。剡城猶未下,諸將已擒甫,不復設備。劉從簡帥壯士五百突圍
走,諸將追至大蘭山,從簡據險自守。秋,七月,丁巳,諸將共攻克之。台州刺史李師望募賊相捕,斬之以自贖,所降數百人,得從簡首獻之。諸將還,越式大置酒,諸將乃請曰:某等生長軍中,久更行陳,今年得從公破賊,然私有所不諭者,敢問公之始至、軍食方急、而遽散以賑貧乏、何也?式曰:此易知耳。賊聚穀以誘饑人、吾給之食、則彼不為盜矣。且諸縣無守兵、賊至則倉穀適足資之耳。又問:不置烽燧何也。式曰:烽燧所以趣救兵也。兵盡行、城中無兵以継之、徒驚士民、使自潰亂耳。又問:使懦卒為候騎而少給兵何也。式曰:彼勇卒操利兵遇敵且不量力而鬭鬬死則賊至不知矣。皆拜曰:非所及也。封
憲宗子𢗙為信王。 八月裘甫至京師斬于東市加王式檢校右散騎常侍諸將官賞各有差先是上毎以越盜為憂夏侯孜曰:王式才有餘,不日告捷矣。孜與式書曰:公專以執裘甫為事,軍須細大,此期悉力。故式所奏求無不從,由是能成其功。 衞王灌薨。 九月,白敏中五上表辭位。辛亥,以敏中為司徒、中書令。 癸酉,右拾遺句容劉鄴上言:李徳裕父子為相,有聲迹,功効竄逐以來,血屬將盡,生涯已空,宜賜哀閔,贈以一官。冬十月丁亥,敕復李徳裕太子少保、衞國公,贈左僕射。 己亥,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夏侯孜同平章事,充西川節度使;以户部尚書、判度支畢諴為禮部尚書、同平章事。
安南都䕶李鄠復取播州。 十一月丁丑,上祀圓丘,赦,改元。 十二月戊申,安南土蠻引南詔兵合三萬餘人,乗虚攻交趾,陷之,
資治通鑑
| 传统分类: 史部 | 编年类 现代分类: 历史 作者: 北宋 司馬光 著 朝代: 北宋 版本: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刊印朝代: 民国 |